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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本纪明代 · 佚名

大明皇帝,濠、泗州人也,姓朱氏,世为农业。母太后陈氏,夜梦一黄冠自西北来,至舍南麦场中麦糠内,取白药一丸,置太后掌中,太后视渐长,黄冠曰:“好物,食之。”太后应而吞之。觉,谓仁祖曰:“口尚有香。”明旦,帝生。生三日,腹胀几殆,仁祖梦抱之寺舍,欲舍之。抵寺,寺僧皆出。复抱归家,见东房檐下,有僧坐板凳面壁,闻仁祖至,回身顾曰:“将来受记。”于是梦中受记。天明,病愈。自后多生疾症,仁祖益欲舍之。上自始生,常有神光满室,每一岁间,家内数次夜惊,似有火,急起视之,惟堂前供神之灯,他无火。及出幼,太后必欲舍之,仁祖未许。至十七岁,仁祖及太后俱以疾崩,上长兄王亦逝,唯仲兄王存。上自以家计日窘,思昔父母因疾曾许为僧,于是与仲兄谋,允托身皇觉寺。入寺方五十日,寺主以岁饥,罢饮食。师且有室家,所用弗济,乃西游庐、六、光、固、汝、颍诸州,如此三载,复入皇觉寺,始知立志勤学。方四年,天下兵乱。一日,乱兵过寺,寺焚僧散。将晚,上归,祝伽蓝,以珓卜吉凶,曰:“若容吾出境避难,则以阳报,守旧则以一阴一阳报。”祝讫,以珓投之于地,则珓双阴之。如此者三。复祝,谓神曰:“出不许,入不许,神可报乎?无乃欲我从雄而后昌乎?则珓如前。”祝既,投珓,如前。神既许之,于心大惊,复祝曰:“甚恐从雄,愿神复与吉兆而往他方避。”祝毕,投珓于地,一阴覆一卓立,特见神意必从雄而后已,因是固守所居。未旬日,友人以书自乱雄中来,略言从雄大意,览毕,即焚之。又不旬日,有人来告,傍有知书来者,意在觉其事,上心知之。后三日,斯人果至,与语,观其辞色,未见相伤,礼待而归。复几旬日,又有来告,先欲觉事者,今云不忍,欲令他方人来加害,乞幽察以从吉。上深思之,以四境逼近,讹言蜂起,乃决意从诸雄。按:我圣祖起兵之由,万世如见,皇明大一统之业,兆于伽蓝一珓之中矣。先是,元入宋临安,帝显既降,封瀛国公,使为僧,号合尊,有子完普,亦为僧,俱坐说法聚众见杀。其舅吴泾全翁梦二僧人曰:“我赵显也,被虏屠害。已诉诸上帝,许复仇矣。”及韩山童倡言弥勒佛下生,而中原之乱沸起,我太祖决兆于伽蓝以倡义,而胡元之鼎竟迁,赵显复仇庶几验矣。元至正十二年壬辰闰三月,一日晨旦,抵濠城,守者不察,缚而欲斩之。有人觉,报于首雄,良久得免,收入部伍,几日拔长九夫。首雄,滁阳王郭子兴是也。既长九夫,王常召与论,久之,言意相孚。王知上非可久屈,收为家人,亲待同子弟,以孝慈皇后马氏妻之。然滁阳王之为人,志雄气暴。列王上者,其雄有四,俞、鲁、孙、潘,意虽同乱,及其处也异志。俞、鲁、孙、潘出于农,性粗直,谋智和同,独王与异。在乱初,防闲守御,兵之进止,滁阳王本合与焉,而王少出外,而多居内,凡诸事务,四雄者每待王,久亦不能同谋。是后,四人者专主,王若在列与焉,不在则不与。三五昼相会一次,其会也,四雄瞠目视王,王自知礼亏,深思不安,略有赧色。王居邑中,比四雄之志,颇为聪秀,议事间,四雄言有不当,王出言似有相犯者,四雄含忍姑容之。王久乃觉,谓上曰:“诸人若是,奈何?”上曰:“不过会简而至是耳。”王曰:“然。”明日出与会,止勤三日,后仍会简,人事愈疏,彼此防疑,势将极矣。遇徐州乱雄败,其残雄趋濠梁,合势共守。其残雄势本受制,不料俞、孙、潘、郭,反屈节以事之,日旬月来,人各受制,前日防疑之事,顿然释去。后因赵、彭僭称王号,势在鲁淮,赵称名而已。其滁阳王奉鲁淮而轻赵。未久,俞、鲁、孙、潘暗恃赵威,于市衢擒王。时上出淮北,闻王被擒,急趋审由。将抵其舍,友人扼道而止曰:“尔主被擒,亦欲擒尔,且勿归。”上曰:“再生之恩,有难不入,何丈夫之为也?”即入,见其家止存妇女而已,诸子弟皆匿。上谓诸妇人曰:“舍人安在?”诸妇亦有疑心,佯言不知。上曰:“我家人也,释疑,从我谋,请知舍人所在。”诸妇乃实告。上曰:“主君平日厚彭薄赵,祸必赵机,欲脱此难,彭必可求。”明日,以次夫人携二子往告彭君。彭闻忿怒,陡惊曰:“孰敢若是?”遂呼左右点兵搜强。于是上亦反舍,去长服,披坚执锐,与诸人行围孙宅。缘舍入,掀椽揭瓦,诸军杀彼祖父母,于晦窟中得见滁阳,钳足系顶,肌肤被箠打而浮虚,令人负归,去钳锁。是岁冬,元将贾鲁围城。明年癸巳春,贾鲁死。夏五月,元将解去。时濠城乏粮,上谒友人得盐数引,乃泛舟以盐易于怀远,得粮数十石以给主家。十月,方归乡里,收元义兵民人七百余以献王。王喜,命为镇抚。时彭、赵二雄以力御众

大明皇帝,濠、泗州人也,姓朱氏,世为农业。母太后陈氏,夜梦一黄冠自西北来,至舍南麦场中麦糠内,取白药一丸,置太后掌中,太后视渐长,黄冠曰:“好物,食之。”太后应而吞之。觉,谓仁祖曰:“口尚有香。”明旦,帝生。生三日,腹胀几殆,仁祖梦抱之寺舍,欲舍之。抵寺,寺僧皆出。复抱归家,见东房檐下,有僧坐板凳面壁,闻仁祖至,回身顾曰:“将来受记。”于是梦中受记。天明,病愈。自后多生疾症,仁祖益欲舍之。上自始生,常有神光满室,每一岁间,家内数次夜惊,似有火,急起视之,惟堂前供神之灯,他无火。及出幼,太后必欲舍之,仁祖未许。

  至十七岁,仁祖及太后俱以疾崩,上长兄王亦逝,唯仲兄王存。上自以家计日窘,思昔父母因疾曾许为僧,于是与仲兄谋,允托身皇觉寺。入寺方五十日,寺主以岁饥,罢饮食。师且有室家,所用弗济,乃西游庐、六、光、固、汝、颍诸州,如此三载,复入皇觉寺,始知立志勤学。

  方四年,天下兵乱。一日,乱兵过寺,寺焚僧散。将晚,上归,祝伽蓝,以珓卜吉凶,曰:“若容吾出境避难,则以阳报,守旧则以一阴一阳报。”祝讫,以珓投之于地,则珓双阴之。如此者三。复祝,谓神曰:“出不许,入不许,神可报乎?无乃欲我从雄而后昌乎?则珓如前。”祝既,投珓,如前。

  神既许之,于心大惊,复祝曰:“甚恐从雄,愿神复与吉兆而往他方避。”祝毕,投珓于地,一阴覆一卓立,特见神意必从雄而后已,因是固守所居。未旬日,友人以书自乱雄中来,略言从雄大意,览毕,即焚之。又不旬日,有人来告,傍有知书来者,意在觉其事,上心知之。后三日,斯人果至,与语,观

  其辞色,未见相伤,礼待而归。复几旬日,又有来告,先欲觉事者,今云不忍,欲令他方人来加害,乞幽察以从吉。上深思之,以四境逼近,讹言蜂起,乃决意从诸雄。

  按:我圣祖起兵之由,万世如见,皇明大一统之业,兆于伽蓝一珓之中矣。先是,元入宋临安,帝显既降,封瀛国公,使为僧,号合尊,有子完普,亦为僧,俱坐说法聚众见杀。其舅吴泾全翁梦二僧人曰:“我赵显也,被虏屠害。已诉诸上帝,许复仇矣。”及韩山童倡言弥勒佛下生,而中原之乱沸起,我太祖决兆于伽蓝以倡义,而胡元之鼎竟迁,赵显复仇庶几验矣。

  元至正十二年壬辰闰三月,一日晨旦,抵濠城,守者不察,缚而欲斩之。有人觉,报于首雄,良久得免,收入部伍,几日拔长九夫。首雄,滁阳王郭子兴是也。既长九夫,王常召与论,久之,言意相孚。王知上非可久屈,收为家人,亲待同子弟,以孝慈皇后马氏妻之。然滁阳王之为人,志雄气暴。列王上者,其雄有四,俞、鲁、孙、潘,意虽同乱,及其处也异志。俞、鲁、孙、潘出于农,性粗直,谋智和同,独王与异。在乱初,防闲守御,兵之进止,滁阳王本合与焉,而王少出外,而多居内,凡诸事务,四雄者每待王,久亦不能同谋。是后,四人者专主,王若在列与焉,不在则不与。三五昼相会一次,其会也,四雄瞠目视王,王自知礼亏,深思不安,略有赧色。王居邑中,比四雄之志,颇为聪秀,议事间,四雄言有不当,王出言似有相犯者,四雄含忍姑容之。王久乃觉,谓上曰:“诸人若是,奈何?”上曰:“不过会简而至是耳。”王曰:“然。”明日出与会,止勤三日,后仍会简,人事愈疏,彼此防疑,势将极矣。

  遇徐州乱雄败,其残雄趋濠梁,合势共守。其残雄势本受制,不料俞、孙、潘、郭,反屈节以事之,日旬月来,人各受

  制,前日防疑之事,顿然释去。后因赵、彭僭称王号,势在鲁淮,赵称名而已。其滁阳王奉鲁淮而轻赵。未久,俞、鲁、孙、潘暗恃赵威,于市衢擒王。时上出淮北,闻王被擒,急趋审由。

  将抵其舍,友人扼道而止曰:“尔主被擒,亦欲擒尔,且勿归。”上曰:“再生之恩,有难不入,何丈夫之为也?”即入,见其家止存妇女而已,诸子弟皆匿。上谓诸妇人曰:“舍人安在?”诸妇亦有疑心,佯言不知。上曰:“我家人也,释疑,从我谋,请知舍人所在。”诸妇乃实告。上曰:“主君平日厚彭薄赵,祸必赵机,欲脱此难,彭必可求。”明日,以次夫人携二子往告彭君。彭闻忿怒,陡惊曰:“孰敢若是?”遂呼左右点兵搜强。于是上亦反舍,去长服,披坚执锐,与诸人行围孙宅。缘舍入,掀椽揭瓦,诸军杀彼祖父母,于晦窟中得见滁阳,钳足系顶,肌肤被箠打而浮虚,令人负归,去钳锁。

  是岁冬,元将贾鲁围城。明年癸巳春,贾鲁死。夏五月,元将解去。时濠城乏粮,上谒友人得盐数引,乃泛舟以盐易于怀远,得粮数十石以给主家。

  十月,方归乡里,收元义兵民人七百余以献王。王喜,命为镇抚。时彭、赵二雄以力御众,部下多凌辱人。上以其非道,恐七百人有所累,弃而不统,让他人统之,惟拔大将军徐达等二十人有奇,帅而南略定远。上中途染疾而归,疾甚危,殆半月乃醒。瘥方三日,滁阳王扶筇过门,啧啧有声。上卧闻之,问傍人曰:“王适扶筇而过,声息恨惋,胡为若是?”傍告之曰:“远方有兵,声言欲降,犹豫未决。王知其友人在其中,欲令人往说。奈何家无可行者,故惋恨耳。”时上虽卧病方瘥,未满旬日,乃曰:“王今越门而警,必将以我为弃人乎?设不以我为弃人,方瘥何若是之警耶?予尝闻之,生我者父母,活我者亦父母。傥不善图,为他雄所有,功将何建?生亦何安?”

  于是扶病诣王寝室,王曰:“汝来何也?”答曰:“闻他方有欲归者,未定行人,欲扶病亲往。”王曰:“汝病方瘥,未可行。”上知王意,决行不辞,王许之。

  明日,南行入定远。乃至,复病,三日而起,未瘥速行。

  又六十里,抵大桥前,病复作,亦三日而瘥。即日又南行十五里外,见他垒勒兵布陈。上所将者二骑九步,步者见彼勒兵,甚恐,欲舍上逃归,上谓九步曰:“彼众我寡,况彼马步相参,我等至此,纵欲逃之,将焉获存?必随我入彼营垒,再验吉凶。”言既,彼阵中遣二将来迎,举手大呼:“来者为何?”上遣人答曰:“我来为公帅首言。”彼归垒而告,帅首云:“请来者下马。”上乃下马。然以久病,步趋艰辛。前逢一渠,九夫中一人欲代上越渠,平凉侯费聚是也。上谓聚曰:“诸人至此,生死不得自由,岂有代者耶?”乃同往。不逾时而至,首帅逆之曰:“何为而来?”答曰:“彼此无食,但吾主兵者郭氏,与汝故友,知汝垒于是,亦知他敌欲来相攻,恐汝无知,特遣吾报,肯相从之,否则移兵避之。”首帅既听,应声愿降,请留信物。特赐香囊一枚,以为记信。良久,帅首以牛脯来进。

  食毕,帅首告之曰:“请帅相从者归,且待诸军收拾路费而诣军门。”上许之。即帅九步归,中留费聚于彼,以候人情。

  后三日,费聚清晨而至,告曰:“事不可谐矣,彼欲他往。”上借兵三百,诣帅所在,谓彼曰:“彼为他雄所凌,其冤未伸,仇亦未解。一旦从我北向,不能雪前日之耻。特助三百人与雠仇,胜负不亦可乎?”其帅首大悦,然而心已自疑,进趋之间,刃器不离左右,已防闲矣。上知其情状未易为也,非智不得。犹豫间,里人过其前,乃平昔里中之力勇者。上谕之曰:“吾欲使汝,能乎?”曰:“能。”乃授以方略。佯以首帅来会,彼未来时,密敕三百人,若帅至丛而视之,往则开而纵

  之,凡此者三,后于丛人中缚之,令壮士五十人密簇而行,携离营所。去将八里,遣人报彼垒中:“尔首帅往观营地矣,眷属当移营就之。”即时焚营废垒,竭营而行,于是取壮士三千人。七日后,帅此三千东破元将老张知院营,黎明袭入之,老张弃军而遁,汉军尽为我有,精壮二万。

  练未及旬,帅而入滁阳。途中太师韩国公李善长诣军门而谒,与语,知其胸怀必能成事,使掌案牍。时掌案牍者已数人矣,特以善长与肩之,约曰:“方今群雄并起,吾见群雄中持案牍者及谋事者,多非左右善战之士,人不得尽其能,以至于败。羽翼既去,未久雄亦亡矣。卿智人,与决大事,掌行文案,无若前非。”善长稽首再拜,而谢曰:“谨受命。”遂入滁阳。

  未逾月,永义、鲁淮二王遣人促兵以驻盱泗,上知非人,弗从。未几,二王果自相吞并,善战者多死,鲁淮亦亡,惟存永义而已。彼时滁阳王尚受制于盱眙,几为相吞,而卒幸免焉。

  上遣一介往说永义,纵滁阳王南行。及至,王阅诸军,独上兵众队伍严整,旗帜鲜明,甲兵洁利。王乃大悦。初,王首倡义时,兵八百人,后上亦以七百,部下诸人共招诱者,总不过万余。上之兵众,比王至时,四方来从者,共前所得已三万有奇。

  逾两月,王为谗所惑,略少疑焉,掣近行掌文案者数人。

  李、郭等皆预先私相通谋者,愿从滁阳久矣。未久,又欲以李善长置麾下,善长弗从,诉于上,涕泣弗行,上谕之曰:“主君之命,若欲要吾首,亦不自由,汝安敢不行?”善长终不弃去。久之,得弗再召,幸久相从。是后四方征讨总兵之权,王不令上与。

  甲午冬十月,元将脱脱围六合。被围者请救,来使,上之友也。中夜而至门首,上闻友人至,即起诣门所,隔门与语。

  其门上所守之要道,阖辟之机,非王命不敢擅。谓友人曰:“

  姑少待,吾告滁阳王,辟门而进。”。上往告滁阳王,尽诉求救之情。王与六合之雄,旧有仇嫌,才闻求救,喑鸣奋怒,不发救兵。来使亦与滁阳王少旧,虽尽诉其情,王亦不允。上因与共说之,尽言至日昃,王怒少解,仍令他将统兵以行。诸将惧脱脱之威,皆不敢帅师,假托辞以珓白神,神皆不许。除此之外,别无可帅军者。王乃召上:“汝亦白神。”上曰:“兵凶事,昔圣人不得已则用之。今六合受围,雄虽异处,势同一家。今与元接战,逼迫甚急,救则生,不救则死。六合既亏,唇亡则齿寒。若命我总兵,神不可白。”于是决出师。东之六合,与脱脱战,微失利,归。

  彼时海内称雄者渐广,与元互有胜负,不辨贤愚,死者甚众。上思之,设使胜负不分,互有得失,如斯久之,世无人矣。

  每闻幽有鬼神,尝云天高地卑,是非监见,于是发诚专意致词,恳祷于上帝曰:“时元至正,岁在甲午。天下大乱,生民徬徨。

  生离死绝,数非一人。战斗之际,主客不分。未见偃兵息民之期,盛衰孰已?特竭微诚,恳切谨告。愿赐覆照,以乐生民。

  果元运未终,乱雄蚤息;或乱雄有人,元当即覆。然某亦处乱雄中,乱雄无人,扰害生民,亡自某始。”词成,命黄冠设坛仪章,伏于上帝前,期三月而验。后三月,上兵愈昌。

  时滁阳王名称尚微,意在据滁阳而称王号。与上虽不明言,就中觇视可否。上知有不可,概说滁阳一山城也,舟楫不通,商贾不集,非古形势,非英雄所居,王乃默然。

  明年,至正乙未春正月戊寅,上率师取和州。初,兵众乏粮,议谋征所向。时上数谏王,为人所谮,初少被言辱,然上终不以为意,必欲成事,不免数谏。王性聪明,其纳言如流,及谗,俄说转若发机,累受责辱,因是致疾。当议征之际,遣人召谋,因疾不赴。召至再三,终不能会。复遣人至,令定计

  以出三军。上许之,谋曰:“曩征民寨,得义兵号二枚,其书曰‘庐州路义兵’,皆故衣布为之。可作此三千,拔勇者,衣青衣,腹背悬此,垂髫左衽,佯为彼兵。复令万人衣绛,继其后,相去二十余里。慎探骑,谨队伍,严号令,南趋和阳,其城可下。”王乃善其谋,如其算。兵行,其衣青者在前,衣绛者在后。青者渡陡阳关,和阳斥堠者知,报庐州路义兵至,耆老以牛酒迎之。其前帅青衣者异其道而饮食,帅衣绛者少谋怠智,循正道而抵和阳。元守帅出师以迎之,衣绛之士败,逐北二十余里。时帅青衣者将抵和阳,和阳守帅获胜,至暮而归,遇青衣者至城下,际昏合战,一鼓破之,平章帖木儿兵溃遁去。

  初,衣绛者败归,报滁阳王曰:“衣青者人皆陷阵。”滁阳王惊,怒责上失计。怒间,俄城南报元遣使来招,滁阳王惊恐益甚,召问:“若何?”彼时兵出城虚,特将三门兵合滁阳南门,密令稠簇于南街,然后令来者入。至滁阳王所,上令来者膝行以见王,代王喻之。及其喻也,王言非智,众议欲杀来者。上谓王曰:“兵出城虚,若杀来使,彼必知我虚而杀其使也,敌反卒至。若生纵还,示以大言,彼必逡巡弗敢加我。”

  王如其言,纵之。

  明旦,有人来报元兵遁去,王命上持命复收败军及总守和阳两意。奉命之和阳,所帅者二千人。途中,败军闻上亲往,喜复从征者千人。南越陡阳关,令兵就息,喻众曰:“一兵务燃十炬。”以在初昏,令罢兵息。上单骑帅骁勇者数十人暮抵和阳。及至,知衣青者已破城而守之。是夜入城,与诸将议守。

  未至之先,元兵日战甚急,诸将皆欲收子女玉帛而归。及上至,人心乃定。

  然上未至公座署事。静思方今比肩者众,况人皆年长,语坐之间,进止之际,皆逊让为上。即今秉令行事,设使逊让难

  为,必名正言顺方可。细思此辈,决无相让之意。若依命而尊,又恐此辈或不同心。明日升座,密令左右将州衙公座尽行撤去,惟置木凳于正面东西满间,其徒不下十余人,且待明日取齐入衙,观诸人情况,让与不让,悉皆知之。明日,诸人五鼓而至,上黎明而到,惟存东北一位。当时以右为上,此等虽右末不许,但存在左末。为位竣,上就之。日有公事,诸人若木偶人,凡公务一切事务,上悉处之。每每如是,至公无私,久之略少心服。

  时城未葺,上观诸人心未效勤。若不身先,不能动彼。于是敕徐达先集故砖,以城为十分,与诸人分缮,我得几何。量分集砖将及,而乃与诸人议葺城之道,众诣城上,各限以丈尺日数。以上觇视,诸人皆无用功者。三日后,会诸人阅城,至城上所分地位,徐达率士卒工将及完,诸人之工,土木并无分毫,间有善良,亦未尽力。于是上作色,以交床置于正面,出滁阳王所命之辞置之于上,令左右呼诸人拜于前。诸人既见王命,拜而弗违。上谓诸人曰:“总兵非我擅专,乃王命也,诸人俾我逆王命,可乎?然我与诸人约帅兵之道,非寻常。自今以后,敢有违令者,吾行总兵之道。”

  初,城中杀伐甚众,存者少。纵有存者,夫妇不相认。一日,暇,上马台前一小儿,但能言语,不知人情,上谓小儿曰:“汝父安在?”曰:“与官人喂马。”“汝母安在?”曰:“官人处,有与父娣妹相呼。”上知不可。明日,会诸人,喻曰:“兵自滁阳来,人皆只身,并无妻小。今城破,凡有所得妇人女子,惟无夫未嫁者许之,有夫妇人不许擅配。”期明日,阖城妇女男子尽行会衙门前。明日,依期而至。上令妇人入衙,以男子列门外街两傍,令妇人相继而出,下令曰:“果真夫妇,即便识从,非夫无妄为。”令既,妇女出,完聚者半之。

  辛巳,元将以兵十万来攻和阳。上惟以万人守,连兵三日,元兵数败而死者多。逮夏,元兵解去,和阳乏粮。时元秃坚太

  子及枢密副使绊住马、义兵元帅陈也先等众分屯新塘、高望、

  青山、鸡笼山,梗塞道路,上亲帅师以讨之。抵所在,克其羽翼,根本未下。明日清晨,因宵劳防慎,寝于山侧。不寐,复起,有异风来触。上将谓和阳有兵,先发数队归。复寝,未寐,有蛇由右臂而上,傍曰:“蛇上身矣。”上举臂而视,乃是蛇,类龙而无角。上意其必神也,于是祝蛇入帽绛缨,蛇循祝而入绛缨,隐而弗动。上顶戴其蛇,诣敌寨下,设辞以喻寨主,寨主请降,乃得还师。归至和阳,将及三里,有卒持矛亦归,问:“何往而归?”对曰:“适来贼攻和阳,幕官李善长督兵已败之矣,而又俘获焉。”上还居处,闻善长已败敌人,喜气增益,一时忘蛇在首。久之方悟,取帽视之,其蛇乃隐于绛缨中。

  时引觞酌蛇,蛇乃即饮微酒,于是纵蛇入家神牌,蛇乃由中升顶,矫首四视,俨若雕刻之状。良久,升房入脊桁中,莫知所之。此神龙之报吉凶也。未几,彼众皆走渡江。

  时濠梁旧雄俞、鲁、孙、潘亦乏粮,其部下皆挈家就食于和阳四乡。其雄孙德崖者欲入城,声言容居数月。上恐此来有机,意在止之。奈彼众我寡,若阻其来,倘有战争,我必力不及,且容入城。明日,军入。

  彼时滁阳王信谗,自滁阳起马,闻多取子女,强要三军财物,意欲归罪于上,左右谗者欲因是而致上于死。不旬日,闻滁阳王果至。将至之日,上喻诸官:“此来问罪,恐昼不至,若或夜至,诸人只待我至门首,亲辟户而迎。”其后,果夜至。

  守门者亦谗人在其中,闻至,彼不行报。上亦不候辟户,先开门以迎,至下所乃报入矣。上往视之,滁阳王怒,久而不言。

  其性刚烈,其言终不能含忍於久,而谓上曰:“谁?”上答曰:“某。”王曰:“其罪何逃?”上曰:“儿女之罪,又何逃耶?家中之事缓急皆可理,外事当速谋。”王曰:“尔言外事急,何事?”曰:“曩与俞、鲁、孙、潘有隙,长者受制,某等搜索围彼宅舍,逾墙升舍,杀彼祖父母,脱长者之患。今仇在斯,彼众我寡,王此一来,与仇相见,甚虑安危。”王弗信。

  明日五鼓间,孙德崖遣人谓上曰:“彼翁至矣,吾将他往。”上大惊,曰:“事不谐矣。”急报滁阳王以备之。上复与孙会,谓孙曰:“何去之速耶?”曰:“彼翁不可相处者也,故行。”上观孙之辞色,未见行凶,特谓:“两兵舍城,今一军尽起,恐下人有不谐者。公当留后,令军先行。”诺其言,军出矣。

  忽有人邀送友人,时共往,出门一里许,上将辞归,其初邀者弗舍去,又再嘱远送,于是去城十有五里而止之。后人来报,城内两军相伤,小人多死。上闻是,见入彼军中,事难犹豫,即呼部将耿炳文、吴祯将骑来。骑至,上急策而长驱,左右军大呼擒住,群骑追逐。初彼后而我先,追弗及我。未逾刻,途逢来者,皆抽刃以隘道,上仓皇间缘身寻刃,无有,遂单骑挺身入彼丛中,皆旧友人也。彼时人皆疑信未决,乃曰:“彼城中陷某军士甚多,公岂无知谋乎?”上谓彼曰:“初为送诸友人,所以远行。不期诸人在后,我反在先。城中之斗,吾安能知?”诸人手握马衔,意在羁以随行。上谓之曰:“尔众我寡,何如是之行耶?”中一人曰:“散而同行不妨。”上得脱马衔,力策而驰之。又群马追逐,彼时衣内披甲,虽枪甚多,皆无重伤,亦无甚损,略有微伤,如麦粒大,皆枪透连环之甲而伤也。展转支吾十有二里,为群骑所逼,因枪坠马。正急间,傍友人至,以马横于崖,呼来同往,上步奔其所,骑于马后,同乘载而行之。

  复至十五里外,其德崖之弟以铁锁系上,欲加害。友人张姓者谓诸人曰:“我等首帅孙德崖见于和阳,想被擒矣。若此时加害于朱,孙必不存。姑存之,而吾往视焉。”张往入城,见滁阳系孙之项,共案而饮。张归谓诸人曰:“依众所为,几伤两命。今各生存,事不难矣。”其诸人犹未舍恨,尚欲加害。

  张恳切固留,夜与同寝,恐为他人所伤,并首护抱而终宵。明旦,囚入麻湖中羁縻。又明日,复上路行。行间,徐达等奉滁阳王命以数人至,上谓曰:“汝来为何?”曰:“易尔。”为是得归。既归,亦释孙归。彼时,滁阳王闻上被擒,惊疑致疾,后终不复起,卒于和阳。

  未几,颍、汝倡乱者杜遵道、刘福通立韩林儿为君,都于亳,召乱雄是其门弟子者从之。朝林儿造言宋之苗裔也。时王方卒,归葬滁阳。未久,闻召谕造言门弟子孰先后之列?今乱之功孰魁?况孙德崖以滁阳部将,意欲统滁阳之子,其子闻之,惧辩不能以文,召上代辩。

  上总兵戎于和阳,日与元战。三军与群官闻上有他往,不悦。时诸战将谓张天祐曰:“公当自察,果能率众御胡,则朱往;不然,则公往。”言既,张自知率众难事,情愿代往。时发兵及亲率将和阳正西、西南民寨,节次削平。其时张自亳归,赍亳州杜遵道文凭,授滁阳王子为都元帅,张为右副,上为左副。

  未久,和阳乏粮,谋欲渡江,奈无舟济,诸军饥馁窘甚。

  时巢湖内操舟水雄双刀赵、李扒头者,仇于庐州左君弼。其赵、李力不及,被窘于巢湖。因无依怙,遣人来诉,欲以舟师归我。

  诉者凡三至,后上亲往。

  夏五日,值天大雨,连阴二旬不止,山川溢流,且降者皆船居,若非潦水盈溢,虽有船降,不能得达和阳。水道虽有元

  蛮子海牙率巨舟以扼其要,不得自由而出,因潦水盈溢,平昔非船不可达之所,其降舟扬帆顺趋,直抵和阳。比降舟未至,先说诱蛮子海牙部下以舟来商,后果至,候隘要而擒之首目一、军士十八人,皆善操走舸者,喻令教我军士水战。

  壬寅,上率舟师抵裕溪,破蛮子海牙水寨,遂与诸将定渡江之计。是后六月一日,发舟渡江,达江口。时方酉末,去后军六十里,浓云障天,轰雷掣电,不敢轻渡。其风雷云雨约五时整止,于是方弗移。明日,天将明,军分两道,右由西南,左由东北,俱会牛渚矶上。其时雷息电隐,西风和畅,军士欢融,橹棹齐兴,微风扬帆,上与廖将军首行,不逾时抵江东。

  比未着岸之先,廖将军曰:“舟泊何所?”上谓曰:“采石正镇,陆广人稠。其牛渚矶,周际江渊,况备者寡,可先取其矶。”舟抵岸,其备者持矛来应,上令甲士应之,彼不敢当,备矶者溃,备镇者亦溃,遂下采石,及沿江诸垒尽破降之。

  时诸军饥馁久矣,一视粮食孳畜,尽意欲取,意在盈舟而归。上视军意不过图财而已,此去再欲复渡,恐事难为,不能掳有江东。因是以刃断群舟之缆,推入急流,须臾船漾漾而东下,诸军恐之。有告上曰:“如此若何?”上谓诸军曰:“前有州曰太平,子女玉帛,无所不有。若破此一州,从其所取,然后方放汝归。”令毕,诸军皆食。食既,帅往太平城下,时元平章完者不花守其城。我军攻良久,遂拔之,佥事张旭遁去,父老出城迎上。诸军已入城矣,思前号令,恣意掳掠。斯军愚不知也,当未渡江及已渡时,虽曾省会,子女玉帛,从其所欲,不过将军行尔,彼时已与幕官李善长写成禁约,不许掳掠,榜文令吏赍行。一城之民,见军掳掠,仓皇无措,仍令前吏昭示榜文,诸军观榜之后,凛然无敢犯。独一卒故违禁止,再喻弗悛,于是斩首示众。自斯之后,太平一郡,即日皆宁。

  不逾旬日,元臣蛮子海牙率巨舟封采石,闭姑熟之口,绝我归路。将及十日,义兵元帅陈也先率兵数万来寇城下。上按兵于城,观彼施勇,以窥彼计。逾二时,彼无奇谋。上遣徐达、邓愈、汤和出姑熟之东,转战城之北。不逾时,彼兵溃败,也先被擒。故生之,其人奸诈我端,忽谓上曰:“生我为何?”

  上谓曰:“方今天下,中原鼎沸,豪杰并起,自为声教者不知其数。汝既英豪,岂不知生汝之故?”也先曰:“欲我军降尔。”曰:“然。”彼谓上曰:“军之首目,皆亲戚骨肉为之。今欲来降,甚为易哉!”书行,明日来降,首目尽至。甲子,克溧水。

  七月壬辰,以也先留太平,令部下会我大军,命元帅张天祐者,合势共取建业。初攻弗克,军回。不逾月,再征。其也先者,密谋于部下,建业不可力攻,必声攻城而弗战,少待得脱羁囚,仍与元合。上知彼不诚意,纵军妄掠,将以为俘囚而斩之,恐惊诸雄,于是血牛马与彼立誓,立誓后,宁可生纵以归。彼既归矣,阴与元合。人云方三日,也先忽数呕血,乃背盟之验也。然密请元臣左纳失里至营,佯言生擒耳,意在诱上诣营。时上卜于黄山东岳,神弗许,数卜于城隍,连皆一签耳,亦不许。

  九月戊戌,也先谋叛,诱杀郭元帅等数人。时三军复攻建业,也先背盟弃誓,阴合元帅,败我军秦淮之水,杀溺二万余。

  也先因追北我军,为义兵所杀,身疮千窍。当血牛马时,其誓书乃也先自为也,誓云:“若背再生之恩,人神共怒,天所不容。”也先之死,天鉴誓言,不一月而亡。定誓之道,非诚意正心,定可轻立也哉?

  时蛮子海牙,以舟师泊于采石,密迩姑熟,彼以舟楫之利,不时直造城下。于是命工造巨炮,以舟载之。

  至正丙申春二月,上率诸军亲攻采石,自辰抵午击破之,俘获人船以归。其蛮子海牙率残军会福寿大夫、高纳林大夫、阿鲁灰平章共守建业。时采石守谧,姑熟无后顾之忧。复卜于神祠,神乃许行。三月一日兵起,三日抵其营。也先之侄出,不逾二刻,营垒皆破。也先侄陈七尽以其军降。明日,点视其军,马步三万六千。既得之后,也先诸将尚未安宁。时也先善战勇士五百人已收麾下,观其情状,人各有疑,至暮当严宿卫。

  上以心腹旧人处于外,独五百人托以近卫。上不披甲胄处于中,独冯胜亲侍。上恬寝一宵,无疑彼心。黎明,其五百人自相欢庆,咸相谓曰:“诚生我也。”于是诸军雄威倍出,愿效前驰。

  庚寅,帅往建业,攻破其城,元福寿大夫死之,杀其平章阿鲁灰、参政百家奴,擒御史王稷,元帅康茂才以众降。上去城五里,遥见诸军已拔城矣,江东由是而定。

  将欲发兵取京口,上不亲行。恐帅首纵诸军焚烧太甚,犹豫未决。明日,坐徐达以罪,佯谓不生。乃令李善长再三求免,上谓曰:“既犯号令,安可求生?若必全生,令尔率三军下京口,庐舍不焚,民无酷掠,方免斯罪。”丙申,遣徐达率汤和、张德麟、廖永安等舟师取镇江。丁酉,克之,杀平章定定,民无兵刃之灾,舍无焚烧之废,京口之民全生,皆达等奉命之笃也。因以徐达、汤和为元帅守之。

  按:我太祖心切仁民,虽一遣将,惓惓以不杀人为戒,必禁毋掳掠,毋焚庐舍。率军至京口,民不加刃,舍不纵火,而均获全生,固徐达等笃奉号令,而太祖仁民之心亦惬矣。天命人心,尚安舍此之他耶?

  夏四月乙丑,克金坛县。六月甲子,取广德路。

  秋七月,姑苏张士诚以舟师来攻镇江,上遣兵御之。癸巳,战于龙潭,破之,焚其船,杀溺甚众。我师遂乘胜进攻常州。

  时徐达守东鄙,上谓之曰:“其张士诚者,起于盐徒,术务经纪,诈出多端,交必有变,邻必有间,当速出三军以攻毗陵。

  倘有说客,勿令擅言,沮其诈术,困其营垒。”于是达等益督兵攻围常州。未几,有义兵郑佥院者,率甲士七千叛入常州,反来攻营。达督兵与战,常遇春引兵自东垒击之,大破其众,俘斩大半。复围常州,逾旬,彼众宵遁,遂克其城。初,我师攻城急,士诚遣书,卑辞求和,愿岁输米二十万石,金五百两,银三百斤,以充军用。上命移檄报之曰:“春三月,取镇江,兵抵奔牛垒城,彼时来降,继复叛去,皆尔所谋。纳我逋逃之人,拘我通好之使,予之兴师,亦岂得已?既蒙许给军粮,中更爽约,原其所自,咎将谁归?今若果能再监前盟,分给粮储五十万石,归我使者,则常州之师即罢,而争端永绝矣。”士城不从,故遂攻取之。明年,复破其兵于宜兴湖桥,擒其弟张九六,并获其战船马匹。

  夏四月丁卯,取宁国,降其守帅,获其战士,属县皆平。

  五月壬午,铜陵县降,遂破双刀赵兵于青阳县。克江阴城。七月戊寅,元帅胡大海等克绩溪。庚辰,取徽州,以邓愈守之,及其属县皆平。九月甲戌,江浙闽海平章夏章遣使请降。元帅汪同、马国宝皆降,命仍前职。壬辰,破元潘万户兵,乘胜克武康县。

  冬十月壬申,击破池州兵,斩洪元帅,生擒其将魏寿等,遂平池州。甲申,上率诸军至大通江。枢密张明鉴以扬州降,得其精兵战马,以元帅张德麟、耿再成守之。是时,天下豪杰虽多,独上全有江左及淮右数郡。上宵昼自思固保江东诸郡,以观群雄,若仁者治世,当全江东,共乐承平。于是严饬诸将,秣马励兵,戍守边鄙。

  至正戊戌春正月,院判邓愈遣兵攻婺源,斩其首将帖木不

  花,遂克其城。三月,元帅胡大海破长枪军,取淳安、建德等县。

  夏四月,苗军参政杨完者以舟师来侵徽州,大海引兵与战,破之,擒其将董旺、吕升。明日,元帅何世明等复败其军,擒其将黄牛儿等。丁丑,总兵李文忠大破苗军,大海复引兵邀击之,虏其万户罗受,其杨完者收余众遁还杭州。未几,张士诚取杭州,遂杀完者。其同佥员成率众屯桐庐,来乞师,许之。

  初,士诚以水军来寇,我师御之,破其众于太湖鲇鱼口。总兵寥永安又与战于常熟福山港,大破之。继而复败其兵于通州郎山,获其战船而还。六月癸酉,取石埭县,遂克宜兴。辛未,取兰溪州,双刀赵兵陷建德县,元帅罗友贤退屯祁门。戊子,友贤引兵与其将张元帅战于葛公岭,败之,斩其万户汪彦章,复取建德。时闻东浙有隙,婺城可下,密令守严州之将胡大海率兵讨之,不克。十一月,上亲往婺州。十二月,抵其城,营两日而城下,民市肆不易,敕将守之。凡六月班师。八月,上还京。其后胡大海兵复克诸暨。

  至正己亥春正月,总兵邵荣等破张士诚兵于余杭。复遣兵与战于湖州,败之,追至城下,彼众入城抗守,攻之不克。明日,乃悉兵来战,我师弗利,遂引兵还营。未几,荣等闻士诚欲来攻营,乃预设伏兵以待之,戒诸军坚守勿战,俟山上旗竖乃起。已而,果遣其将李石丞来攻余杭、临安诸营,不能下。

  荣度其士众已疲,乃竖旗。于是诸军鼓噪四出,伏兵一时俱起,敌众大乱,更相蹂躏,死者盈野。久之,士诚兵复来攻营,为我师所败,乃敛兵退守,我师攻之,弗克,亦还。时双刀赵寇陷太平县,又陷陵阳、石埭等县。佥院张德胜率兵与战于栅江口,破之,杀溺甚众。

  九月癸巳,徐达、张德胜引兵自无为登崖,复破双刀赵兵

  于浮山、青山等处。己亥,追至潜山,斩其首将,遂克潜山县。

  继而双刀赵为陈友谅所灭。友谅既取双刀赵,遂生隙于我。使者往来,观其辞语,察彼人情,有必战之计。时徐达、常遇春皆率兵守池州,上命使星驰与之计曰:“陈兵必至,尔诸将当以五千人坚守其城,以五万人伏于九华山下。彼兵若临城,城上以旗摇鼓噪为约,令三军见此而起,往绝其后,斯必克矣。”

  使者至军中,达等如计。明日,陈兵果至,其来甚锐,直造城下。守者摇旗鼓噪,伏兵见之,缘山而出,循江而下,绝其归路,一战俘斩万余众,生擒三千人。常遇春不欲以闻,曰:“此皆勍敌也,既俘不杀,将贻后患。若以闻,上必不尽诛。”

  达不听,遂以闻。上谓使者曰:“急回军中喻诸将,彼先开隙,今初与战,三千精锐,未可尽废,宜释之,使为后用。”遇春初闻遣使赴京,密令军中以三千人皆杀之,黎明,止存三百人。

  上闻之,再命使往,令生放还,于是俘者归至陈。陈遣使来告曰:“战非有谋,乃巡边者偶战耳。”十一月,取处州,其参政石抹宜孙遁,属县皆平。

  至正庚子夏,闰五月,陈友谅舟师寇陷太平,列巨舟于采石,僭称帝,国号汉,改元大义,遣人约张士诚来夹攻金陵。

  时群议皆以为宜速复太平,上曰:“不可。且太平初起坚垒,岂意彼以巨舰破之。若战于陆地,彼必不能进。今彼既势居上流,遣兵与战,难以取胜。若由水上决战,则彼舟十倍于我,势可量也。若亲征,彼既见我兵势,不来接战,即解缆下流,半日可至金陵,吾步骑非一日不可至。纵使可至,百里趋战,又非上将利也。”乃令指挥康茂才佯为谋叛,诱使来攻。茂才遣人具书以往,将行,以所谋问李善长。善长曰:“方不得寇去,何为更诱其来?”上曰:“此计之上也。倘今不往,久则生计。陈、张若合,吾何以支?”于是茂才遂遣人行。乃命冯

  宗义率兵伏于石灰山,徐达列阵南门外,杨璟列兵大胜港,张德胜、朱虎出舟师于龙江关外。

  辛丑,友谅果率舟师来寇,泊大胜港口,杨璟御之。时水路隘,其舟师不得进,其弟陈五步军泊于龙湾江渚。至午,大雨,仅容三巨舟入港口,乃遣万人登岸立栅。及雨止,伏兵自石灰山起,步骑交至,舟师亦集,大破陈友谅军。时潮已退,彼舟阁岸不能动。于是其军二万余皆舍舟降,并获其战舰。袁州国公欧普祥、参政刘敬遣人来降。时佥院胡大海兵亦克饶、信等州县。

  按:此战太祖神谋妙算,高出千古。躏蹴巨敌,如玩弄婴儿于掌股之间,虽汉唐宋创业诸君所未及,而混一天下之几决矣!

  至正辛丑秋八月庚寅,上率大军讨陈友谅。时舟师既发,乘风溯流而前。戊戌,抵安庆,破其水军,遂克其城。壬寅,师至湖口,遂与陈友谅战于江州,大破之,友谅挈妻子遁,遂取江州,南康、饶州悉平。至正壬寅春正月,陈友谅守将胡廷瑞以隆兴路降,上亲入城抚喻其民,以邓愈守之。三月,婺州苗军叛,杀守帅胡大海。继而处州苗军亦掳城叛,平章邵荣皆击破诛之。时友谅降将康太掳豫章以叛,徐达击擒之。

  至正癸卯,张士诚北寇寿春。上亲往援,以徐达为前先锋,破其军,旋师围金斗城。陈友谅复大举兵寇豫章,乃命解金斗之围,以舟师往援。

  秋七月,上督诸将率舟师西讨。戊子,师次彭蠡。友谅撤围来战,达身先诸将,败陈一巨艘,杀其众千五百人,自是我军威振。继而屡战,互有胜负。至暮,诸将欲退。上乃御楼船,鸣金结阵,申明约束,喻以死生利害。诸将皆举手加额,以死自誓。期明日进兵决战。至期,上亲布阵鸣角。时彼我两军皆

  畏惧,战不力。迨暮,胜负未决,乃以舟载干荻,令敢死士乘风纵火,直抵其船,焚溺甚众。

  明日,众复议还师,以图再举。上以为方胜负相等,今若先退,彼必为败而来追,当先移船入江,乃能无失。于是两军相拒三日。我军挑战,彼必不敢应。我舟师欲移入江,以水路隘狭,不得并进,恐为敌所乘。迨夜,令船置一灯,相随渡浅,比明,已尽渡矣。乃泊于左蠡,敌不敢进,移军楮溪相持。友谅令获我战士皆杀之。上知之,命悉出所俘陈氏军,有伤者赐药疗之,遣还。下令军中曰:“但获彼军,皆勿杀。”又令祭其新亡之将及战死者。乃以舟师邀其归路,分遣别将取蕲州、兴国。时都督朱文正遣兵于南康、都昌,绝其粮道。八月壬戌,友谅自率楼船欲迎我师,追之至中流,大战良久,友谅中流矢死。明日,降其军五万余众,其将莽张等走武昌。九月,上率诸军攻围之,于是湖北郡县皆降。十二月,上还京师。

  至正甲辰春正月丙寅朔,上即吴王位。二月,车驾复至武昌,破陈丞相张必先兵,擒之,友谅子理肉袒衔璧出降。上礼而命之入城,抚喻其民,厚待友谅父母。湖广郡县悉降。上还京师,下令曰:“予以眇躬,荷天地百神之福,托于亿兆臣民之上,戡定绥宁,疆宇日辟。乃者故汉主陈友谅,杀君僭逆,罪恶贯盈,自起兵端,犯我边境,爰举问罪之师,以慰来苏之望。赖天之灵,兵之所至,罔不克捷,江西诸郡,一鼓而下。

  其陈友谅,稔恶弗悛,仍合余烬,于癸卯七月,屯兵洪都城下。

  予乃总率舟师,亲与决战,陈友谅败死,将士悉降。进攻武昌,子理归命。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遂大会兵于京师。

  至正乙巳春,广东韶州、南雄及荆、襄、归、峡等州皆平。

  命徐达、常遇春等兵取淮东、淮阴诸郡,平之。

  至正丙午春,张士诚以舟师寇我镇江。上引兵击之,贼闻

  风而遁。督兵追攻于浮子关,与战,悉俘其众。徐达乘胜进攻高邮、安丰,克之。

  秋,以相国徐达为大将军,平章常遇春副之,率师二十万东取吴越。上谓诸将曰:“尔等此行,其计若何?”常遇春曰:“此行直捣苏州,姑苏既下,则诸郡不劳而下矣。”上意以为不分其势,则其援兵四合,难以取胜,不若先攻湖州,使其疲于应战,然后抵苏州,则取之可必矣。遂不从遇春之计,作色曰:“先攻苏州,而或失利,必不贳汝。先攻湖州,而或失利,尚可恕也。尔行矣,从尔自计。”师遂渡大浦口,次洞庭山,遇春以众攻湖州。上使人觇而知之,喜曰:“能若吾计,此行必胜矣。”遇春屡败其兵,湖州守将李伯昇闭城拒守,张九七引众援之,营于旧馆。汤和迎之,遇春以兵围其营,绝其粮道。士诚闻之,自引众来援,与之大战于皂林之野,败之,遂俘其营甲士六万,送京师。士诚遁归。由是军声大振,所过州县皆望风降附。十二月,进抵姑苏,其属县相继来归,惟苏州孤立而已。上不欲烦兵,欲困服之,乃围其城。

  至正丁未,上命以是年为吴元年。

  春,建宫殿及省台六部,建太庙于宫城之东北。

  夏,上以书遗士诚曰:“盖闻成汤放桀,武王伐纣,汉祖灭秦,历代帝王之兴,兵势相加,乃为常事。当王莽之亡,隋之失国,豪杰乘时蜂起,图王业,掳地土。及其定也,必归于一,天命所在,岂容纷然?虽有智者,事业弗成,亦当革心畏天顺民,以全身保族,若汉之窦融,宋之钱俶是也。自古皆然,非今独异。若能顺附,其福有余。毋为困守孤城,危其兵民,自取灭亡,为天下笑。”书至,士诚不降,乃督兵攻之。

  秋,城破,士诚自经于家。兵入,尚未绝,解其缢,俘送京师,苏州平。九月,命参政朱亮祖讨浙东诸郡,克之。

  冬,以汤和为征南将军,吴祯副之,讨方国珍。国珍遁入海。追及,与战,破降之。命杨璟、周得兴率兵征广西,胡美、何文辉征福建,徐达、常遇春进取中原。

  冬十月,沂州守将王信遣人奉表纳款。诏谕之曰:“惟昔豪杰之士,天下扰乱之秋,集群众以鹰扬,掳一方而虎视。然遇真主者出,遂知天命所归,乃披露其诚,而归于有德,如窦融献河西之地于汉,李勣归黎阳之众于唐。眷尔沂州王宣父子,近使苗副枢来通顺附之忱,我遣侯正纪往答殷勤之意。两旬已过,一介未还。且虑天将改物,故元政不纲,谁能霖雨以苏民?方见龙蛇之起陆,拯此涂炭,实在朕躬。爰命征虏大将军徐达,副将军常遇春统率大军,水陆并进,往戡众乱,平定中原。

  嘉尔来归之义,赐以爵禄之荣。王信可授荣禄大夫、江淮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其余官将,仍复旧职。”书至,王宣父子复持两端,不听调。徐达兵至沂州,王信往莒、密求援,其父宣闭城拒守。大兵攻破之,宣出降,即令以书招其子信来归,于是莒、密、海、费等州县皆降。

  时金火二星会于丑分,望后火逐金,过齐鲁之分。占曰:“宜大展兵威。”因令徐达进兵益都。达遣人喻其守将老保,保不下,遂急攻之,乃出降,其属郡悉平。至济南,守将王保保弟詹同、脱因帖木儿先期率众遁去,其属将达某以城降,于是山东诸郡望风降附。

  十二月,百官诣阙劝进,上乃御新宫拜词,其略曰:“惟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分争。惟臣帝赐英贤李善长、徐达等为臣为辅,遂戡定群雄,息民于田野。今地周回二万里广,诸臣下皆曰:‘恐民无主。’必欲推尊帝号。臣不敢辞,亦不敢不告上帝皇祗。是用

  明年正月初四日,于钟山之阳,设坛备仪,昭告上帝皇祗,简在帝心。如臣可为民主,告祭之日,伏望帝祗来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如臣不可,至日当烈风异景,使臣知之。”

  洪武元年春正月乙亥,合祭天地于钟山之阳。是日日朗风和,臣民复合辞劝进,于是上即皇帝位于南郊,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以吴二年为洪武元年。诏曰:“朕惟中国之君,自宋运既终,天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传及子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海内士疆,豪杰分争。朕本淮右庶民,荷上天眷顾,祖宗之灵,遂乘逐鹿之秋,致英贤于左右。凡两淮两浙,江东江西,湖湘汉沔,闽广山东,及西南诸部蛮夷,各处寇攘,屡命大将军与诸将校奋扬威武,已皆戡定,民安田野。

  今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

  勉从舆情,于吴二年正月四日告祭天地于钟山之阳,即皇帝位于南郊。恭诣太庙,追尊四代考妣为皇帝皇后。立大社稷于京师。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册妃马氏为皇后,立世子为皇太子,诸功臣进爵有差。以李善长、徐达为左右丞相。征南将军汤和破延平,擒陈友定。先是,汤和破方国珍,就命率师自庆元海道进取福州,平章胡美自江西取邵武,下建宁,陈友定独守延平。至是,汤和攻破擒之,兴化、泉州皆降。建太学,立钦天监。徐达等兵经棠棣等州县,皆平之。抵河南,与詹同、脱因帖木儿战,败之。梁王出降。遂西下洛阳,长驱崤函,直抵潼关。守者拒战,都督冯胜与战,拔之,掳关而守御。大将军归大梁,北下河内,由邺下赵州,抵临清。

  秋八月辛未,入元都,元君遁去,燕地悉平。时广东、广西亦下,复命徐达西取晋、冀,长驱井陉,尽平其地。赦天下,诏曰:“天生民而立之君,君者,奉天而安养斯民者也。昔者元政陵夷,民失安养,群雄蜂起,疆宇瓜分。朕以布衣入戎伍,

  愤生民涂炭,提孤军与豪杰同志者,思所以靖之。赖天之灵,因民之利,干戈所至,强殒弱服,大河之北,以际南北,罔不来臣。重念推戴以来,军士劳苦,农民罢敝,未有以安之。贤人君子,遁匿岩穴,未有以来之。形乱重典,未有以平之。供亿烦重,未有以纾之。是用阴阳差缪,水旱不时,天灾屡见,朕甚惧焉。爰布溥恩,与民更始,可大赦天下。於戏!民坠涂炭,十有七年,荡析离居,光岳之气,于焉始复。继自今各厚尔生,共享太平之福,以臻雍熙,不其伟欤!”

  九月,下求贤诏,诏曰:“朕惟天下之广,固非一人所能治,必得天下之贤共成之。向以干戈扰攘,疆宇彼此,致贤养民之道,未之深讲。虽赖一时辅佐,匡定大业,而怀材抱德之士,尚多隐于岩穴,岂政令靡常而人无所守欤?抑朕寡昧,事不师古而致然欤?不然,贤士大夫,幼学壮行,思欲尧舜君民者,岂固没没而已哉?今天下甫定,日与诸儒讲明治道,启沃朕心,其敢不以古先哲王是期?岩穴之士,有能以贤辅我,我得以济民者,当不吾弃。”

  冬十月,燕都捷至,诏告天下曰:“一海宇以安人心,正国统而君天下,理势所在,古今皆然。自群雄乘乱以来,四方思治。惟切元纲已隳,疆土遂分,孰拯斯民以定于一。顾予非德,造此丕图。荷上天眷祐,臣邻翊赞,肇基江左,平定中原。

  眷惟幽燕,实彼本根,命将北伐,列郡皆顺,已于洪武元年八月十二日克取燕城,胡君远遁,兵无犯于秋毫,民不移于市肆。

  捷音来奏,殊副朕怀。今改燕城为北平府,命官屯守。海宇既同,国号斯正,方与生民共此安平之福。尚赖中外臣寮,夙夜公勤,以匡朕之不逮。於戏!上体天心,俾万邦之感乂;下从民欲,合四海以为家。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上自起兵以来,东征西讨,未遑制作。至是始命诸儒稽古

  改制度,易服色,损益咸自圣心,靡不各当其宜。百余年之胡俗,为之丕变,而典章文物,焕然可还矣。

  洪武二年春,遣使往谕诸番。定仁祖陵号曰英陵。乙亥,建碑。常遇春平大同府。命儒臣宋濂等编修《元史》。蠲北平、燕南、河南、山西税。诏曰:“朕本淮右布衣,因天下乱,率众渡江,保民图治,今十有四年矣。荷天眷祐,西取陈友谅,以安荆楚,东缚张士诚,以平三吴,遂至八番,直抵交广,以极于海,悉皆戡定。重念中国本我华夏之君所主,岂意胡人入据已及百年。天厌昏淫,群雄并起,以致兵戈分争,生民涂炭。

  是用命将北征,兵渡大河,齐鲁之民欢然来迎,馈粮给军,不辞千里。朕思其民当元之末,疲于供给,今既效顺,何忍复劳?有司特加存恤,以副朕怀。”占城、安南来贡。冯胜取陕西,张思道遁去。进克凤翔。

  四月,胜及汤和兵次巩昌,元平章商暠降。调兵攻临洮,太尉李思齐以众降,余众多惧罪逃窜,遂诏谕抚之。蠲秦陇税。

  五月,追封外祖考为扬王,妣为王夫人,皇后父为徐王,妣为王夫人,乃立庙以祠之。常遇春取永平,克红罗山,擒脱火赤丞相,其檀会、宜兴、大兴诸州相继而平。遂进克上都,擒其平章鼎住等官属。秋七月,征虏副将军常遇春卒于军,追封开平郡王,谥忠武。

  八月,冯胜围庆阳,克之。宁州、黄河等处悉平。冬,安南、占城两国相攻,占城遣使来诉,诏谕解之,两国遂罢兵。

  十一月冬至,祀昊天上帝于闤丘,以仁祖淳皇帝配。是岁,令天下府州县开学,置师弟子员。

  洪武三年春三月,蠲直隶、应天府等税。大将军徐达引兵至定西州,王保保退屯车道,我军立栅以逼其垒。

  四月,进战,保保败走,擒郯王、文济王等。上始定封建,

  立子为秦王、晋王、燕王、吴王、楚王、齐王、潭王、赵王、

  鲁王,侄孙靖江王。诏曰:“朕荷天地百神之祐,祖宗之灵,当群雄鼎沸之秋,奋兴淮右,赖将帅宣力,创业江左。曩者,命大将军徐达总率诸将,已定中原。不二年间,海宇肃清,虏遁沙漠。大统既正,黎庶靖安。欲先论武功,以行爵赏,缘土藩之境未入版图,今年春复命徐达等再征,是以报功之事,未及举行。朕惟昔帝王之子,居嫡长者必正储位,其众子当封以王爵,分茅胙土,以名其国。朕今有子十人,即位之初,已立长子为皇太子。诸子之封,本待报赏功臣之后,然尊卑之分,所宜早定。”

  五月,遣使寻访历代帝王陵寝所在,特加修理,仍令三年一祀,著为定典。平章李文忠、右丞赵庸败元平章沙不丁、朵儿只八剌等于开平。进次上都,元平章上都罕等降。复取应昌,获元孙买的里八剌及后妃宫女并诸官属,得其圭璧符玺。买的里八剌后以六月至京,封为崇礼侯。中书左丞杨宪、按察使凌说等以奸党事觉,伏诛。

  己亥,制以科举取士。诏曰:“朕闻成周之制,取才于贡士。故贤者在职,而其民有士君子之行。是以风俗淳美,国易为治,而教化彰显也。汉唐及宋,科举取士,各有定制。然但贵词章之学,而未求六艺之全。至于前元,稽古设科,待士甚优,而权豪势要之官,每纳奔竞之人,辛勤岁月,辄叨仕禄,所得资品或居举人之上。其怀材抱德之贤,耻于并进,甘隐山林而不起。风俗之弊,一至于此。今朕统一中国,外抚四夷,方与斯民共享升平之治。所虑官非其人,有伤吾民,愿得贤人君子而用之。自洪武三年八月内,始特设科举,以起怀材抱德之士,务在经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质得中,名实相称。其中选者,朕亲策于庭,观其学识,品其高下,而任之以官。果有

  材学出众者,待以显擢。使中外文臣皆由科举而选,非科举者毋得与官。敢有游食奔竞之徒,坐以重罪,称朕责实求贤之意。”

  按:时方草创,兵戈倥偬,成败未可知,即以开科选举为首务,此岂寻常群雄所及?抑前代创业诸君,犹未之见。所以开昭代文明之治,良有以也。

  秋八月,高丽、爪哇西洋国来贡。

  冬十一月丙申,以中书左丞相宣国公李善长为太师,改封韩国公。右丞相信国公徐达为太傅,改封魏国公。封开平忠武王常遇春子茂为郑国公。以浙江平章李文忠为左都督,封曹国公。右都督冯胜为宋国公。御史大夫邓愈为卫国公。皆位特进。

  其余功臣封爵有差。

  十二月,建奉先殿于乾清宫之东,以奉祖宗神御,每旦焚香,时节朔望及生辰日则祭,用常馔,行家人礼。盖从礼部尚书陶凯之议也。

  洪武四年春正月,中书左丞相、太师、韩国公李善长致仕,以中书右丞汪广洋为右丞相,参知政事胡惟庸为中书左丞。命中山侯汤和为征西将军,率兵征四川。是月,又召王骥等还京师,论功,命骥以尚书兼大理寺卿,二俸并支。柴车升兵部尚书,仍赞理陕西军务。佥都御史罗亨信升俸一级。封都督蒋贵定西伯,任礼宁远伯,赵安会昌伯,并食禄一千石。

  按:朝廷之于西事,盖慎重矣。尝宿劲兵,任良将,又掇近臣往临之,欲以安内攘外。然其终于上仁,于下不为利回、不为势屈者无几,是以安攘之效不立。迨天子赫怒,更命将帅,而王、柴诸公夙夜图议,振颓纲,去弊事,明赏罚,以示劝惩,而人始知有法,思奋其材武,以从征伐,立功名,于是残虏影灭迹绝,而天威震动于万里矣。

  二月甲戌,上策试举人,赐进士吴伯宗以下一百人及第、出身有差。时高丽举人金涛亦中选,除东昌府丘县县丞,以方言不通,归仕本国。辽阳行省平章刘益遣其右丞董遵、佥院杨允贤来朝,并进辽东图本。诏建辽东卫指挥使司,以益同知指挥事。

  闰三月,诏谕甘肃搭摊等。时甘肃未下,故下诏谕之。诏赐湖州德清县举人王瑱金帛。时瑱官于平凉,其父遗以家书,托御史台幕官宇文桂者达之平凉。既而,文桂以事被鞠,或搜箧中,得书百余封,奏之,瑱父家书亦在其内。上览之,嘉其能以忠考训子,辞语谆切,于是特遣使者降诏褒美,赐白金百两及绢帛、药物,以旌其贤,仍令有司蠲其力役。

  夏四月,册立故开平王女常氏为皇太子妃。立元福寿大夫庙。自国朝取建康,惟福寿为元死节,故特命立庙祀之。

  五月,蠲两浙秋粮。诏曰:“朕本农夫,深知稼穑艰难。

  及至躬率六军,征讨四方,尤知将士劳苦。重荷上天眷祐,平群雄,一天下,东际辽海,南定诸蕃,西控戎夷,北靖沙漠,皆以精锐屯此边要,用安黎庶,未免科征转运,供给繁重,事岂得已?惟尔两淮之民,归附之后,民力未苏。兼以贪官污吏,害民肥己,四载于兹,朕深悯焉。今既扫除奸蠹,更用良善,革旧弊而新治道,以厚吾民,其秋粮及没官田租,尽行蠲免。”

  按:圣祖未即位之先,已有免民租税之令矣。自即位十数年来,而捐租之诏凡十余下。汉文帝而降,未有厚下爱民如此者。

  六月,征西将军汤和率舟师进瞿塘关,破其军,直抵重庆,夏幼主明昇面缚诣军门。

  秋七月,颍川侯傅友德兵克成都。先是,五月己卯,兵克汉州。六月丙申,进围成都。至是,其丞相戴寿以下率众降,

  以指挥何文辉守之。因遣诏谕云南及拂菻、琉球等国。高丽遣使来贺万寿节。冬,又遣使来贡及贺正旦节。

  洪武五年春,高丽遣使来贺平蜀及请遣子入学,上曰:“昔唐太宗时,高丽尝遣子入学,此亦盛事。但其子涉海来,未免彼此怀思。”令其与群下熟议行之。徙陈友谅、夏明昇家属于高丽王京。遣使赍诏谕云南,诏曰:“朕惟天生斯民,必立之君,以抚治之。曩者元君失政,海内鼎沸,疆宇瓜分。其盗掳境土,擅专生杀,自为声教,生民涂炭,十有七年。朕起布衣,挺身奋臂,开基江左,命将四征不庭。其间西平汉主陈友谅,东缚吴王张士诚,南平闽粤,北清幽燕,奠安华夏,复我中国之旧疆。朕为臣民推戴,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是用遣使外夷,播告朕意。使者所至,蛮夷酋长,称臣入贡。惟尔梁王杷郎,平章段光,都元帅段胜,守镇云南,亦尝遣人告谕,不意蜀戴寿等凭恃险隘,中途阻绝,致使朕意不达尔土。去年遂兴问罪之师,分命大将率马步舟师,水陆并进,直抵重庆,明昇面缚衔璧。继平成都,生缚戴寿,其各郡邑旋即设置官守。西土既宁,复专使往谕尔等,尚恐未达。今因北平送到苏成,称系尔等旧遣去北之人,再俾赍语往谕。朕虽不德,不及我中国之先哲王,使四夷怀之,然不可不使天下周知。”遣使赍诏谕甘肃。时暹罗及锁里遣人入贡。

  夏五月,下诏敦厚风俗。诏曰:“朕闻三皇立极,导民以时,庖厨稼穑,衣服始制,民居舍焉。五帝之教以仁信,不过尊三皇之良规,益未备之时宜。当时之君,示其所以,天下从之,民用和睦。自周至汉、唐、宋,增减损益,用乃有国昌民受时宜,家和永康。朕蒙皇天后土之恩,命统天下,祖宗之灵,百神护祐,得正帝位,纪元五年。朕本草莱之士,失习圣书。

  况摧强抚顺,二十有一年,常无宁居,一概粗疏,故道未臻,

  民不见化,市井闾里尚然元俗。天下大定,礼义风俗可不正乎?”先时兵乱,所在居民,或转他方为人奴役,至是诏皆放从良,不许拘留。谕民间有贫乏者,令其互相周给。乡里宴会,以齿为序。其孤老残疾者,官为养赡。又命中书详定乡饮酒礼,及婚姻、死葬、冠服等制,颁行遵守。民无田业者,许耕官田为业。其僧道务守戒律。宋国公冯胜将兵抵兰州,取西凉。

  六月,兵至别力笃山口,元岐王太尉朵儿只杷遁去。进兵追之,擒其平章长家奴。复遣兵进抵甘肃,国公上都驴出降,其地悉平。

  秋七月,诏谕故元国公白锁住。时锁住诈死,潜归乡田,故特下诏谕之。

  冬十月,蠲应天府、太平、镇江、宁国、广德五郡秋粮。

  诏曰:“尝闻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此有国家者所以厚民生而重民命也。朕当群雄鼎沸之时,率众渡江,屯兵建业,十有八年。其间高城垒,深濠堑,军需造作,凡百供给,皆尔近京五府之民率先效力,济我事难,民力繁甚,朕心不忘。天下一统,今五年矣,虽尝蠲免四岁税粮,然犹未足以报前劳。是用申敕有司,今年秋粮特令蠲免。”

  是岁,琉球国遣人入贡。高丽遣使来贺万寿节。又比年皆入贡及贺正旦等节。上命中书谕曰:“高丽每岁数次来贡,未免劳民,且使臣涉海艰险。古者中国诸侯,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九州之外,世一来见,表诚而已。今高丽文物礼乐,颇近于中国,可行三年一聘,或每岁一见,亦可。其所贡方物,不在众多,但依古礼。”

  至元十三年,江南初内附,民间盛传武当山真武降笔书长短句曰《西江月》者,鋟刻于梓,黄纸模印,贴壁间。其词曰:九九乾坤已定,清明节候开花。米田天下乱如麻,直待龙

  蛇继马。依旧中华福地,古月一阵还家。当时指望作生涯,死在西江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