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琛集明 · 唐枢
国琛集国琛集 明·唐枢
●上卷
刘基,括苍人。博学,精象纬,志切安攘,著《郁离子》书。始谒太祖,以天道,后举者胜,一语契之,遂置幄中,多所咨受,以成大功。公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论天下安危则义形于色,知无不言。每遇危急,真气勇发,计画立就,人莫能测其机。太祖常称为老先生而不名,且曰:“吾子房也。”封诚意伯。
李善长,定远人。太祖初起兵略滁阳,途逅与语,称旨,遂置帏幄,俾掌书纪。已而郭子兴欲援入麾下,公强不肯行,自是终其官,典中书省,密议裒然,为群寮之长。凡军机馈饷,开国大制度,悉所赞画。及推戴称王立帝,度德相时,识归真主,为天下臣民先后累陈。胡党暴卒,员外王国用,少卿陈汝辉疏伸其冤,太祖感悔。
陶安,当涂人。太祖初渡江,迎谒军门,劝取金陵,期以帝王救世之功。定鼎后,开礼乐二局,首命公为学士,一代典章悉所从出。其开国儒臣之宗乎?李习、朱善、吴沉、王逵、王景、朱升、苏伯衡、危素、黄缙、徐一夔、鲍恂、刘仲实、刘三吾、詹同、葛钧、潘廷坚、秦裕伯、陈桱、李翀、张以宁、牛谅、贝琼、或辞胜不适用,或才局不善通,或成见自是,或隘器难伸,或老岁不竞,皆出公之亚焉。
取天下在识势,运天下在识事,定天下在识本,三识备以符翊真主。是故有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佐。刘以后先着屈群策,李以国老和群将,陶以儒术餙吏事,皆真主所先具而能无用之者也。精蕴未缄子房,无以辟谷,不免惟庸毒杀之惨,韩国先老几矣。而志缘业识,依违时辈,终见所累。姑孰以经义掩大用,自知三所不如,寻亦出守令行省,无以昌其所业识天下而轻自照,其惟智者之千虑哉!
武宁王徐达,凤阳人。太祖起义兵,首谒麾下。其动静语默,悉超群英,乃命为帅长,从渡江,定金陵,枢运四征,幄麾百战,自西自东,自南自北,谋无所不成,攻无所不克。王言简虑精,命出不二,诸将敬诺。神明所至,攻城不屠,受降不杀,成功不矜,至封姑苏之府库,置胡宫之美人,财宝不以取,忠志无疵,非人所能同日语也。
忠武王常遇春,怀远人。忠信智勇,膂力绝世,佐太祖飞渡太江,霆击电扫东南郡县,以次削平。既复下兖、豫,遂议北征。至通州,禁侵暴,务安辑,人不知兵,市不易肆,皆爱戴之如父母。乃进收燕都,寻平河东,入秦复率师破开平,大俘获以还。
武顺王邓愈,泗州人。勇力过人,能奉法,以惠恩恤下。从太祖渡江,命守广德,谢长枪寇城,大败之。移戍宣州,领兵克徽州,破苗杨攻师十余万,遂取严州,略浙江临安,大败张寇于闲林寨,击走伪汉部将,命守饶州。讨陈友谅于江州,乃下江西留镇之。复出镇襄阳,西抵巴蜀,北控河洛,大败王保保于定西、南平,溪洞,穷追番部至昆仑山。而广德、宣州、徽、严、饶、抚、南昌、襄阳八州民怀德独深。
岐阳王李文忠,盱眙人。太祖之姊之子,年十二无母,鞠于太祖,郎能事战。初守略池、太及浙江杭、严、东拒伪吴,西当伪汉,会金华苗獠杀胡大海,王率兵趋逐吴,以二十万众寇新城,王与战,冲突敌阵中,格杀溃之。寻提兵北伐,获元皇孙宫妃,复移镇西蜀。已而副中山王驱驰山后,至白登、三不剌,攻大宁、高州、大石崖皆克之。王释兵家居,恂恂若儒士,尤耽群籍,声色之事澹然。
襄武王汤和,凤阳人。骁勇饶智略,始从郭子兴。太祖取和州,遂委心奉之。从渡江,克常州、江阴,平姑苏,谕降方国珍,殄姚大胆,略定闽中诸郡,同中山,宋国北征赵代,复下蜀,讨五开山獠。王临阵决机,有语及兵法,辄笑为泥古,又善缮甓城郛海上,多遗世泽。
昭靖王沐英,凤阳人。八岁归太祖,怜其孤幼,以子鞠之。年十八出镇镇江,绰有声绩,内托肺腑,外秉节钺,以麾诸夏。南平闽越,擒陈友定。西略昆仑,远涉流河,掀牂牁,踣夜郎,蹂乌蛮,生擒叚世,下车里八百,平缅,皆虎视以雄,遂留镇之。王以仁智为理阐庠序以示礼,迪官常以示制,均政役以示安,周抚集以示挟,破思伦法以示怒,泣俘馘以示恩。诸部怀仁服义,豫附辑款,收其土贡,以克军实。
六王元祀,开国奏肤表,表无以尚之。以锋镝莫若行伍,以行伍莫若帏幄,以帏幄莫若神武而不杀,是故有取焉。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盖复有可言者乎?济济多士,挥霍鏖突,曾是不少,则非所急闻也,敢并列如左。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公六人:李善长、徐达、常茂、李文忠、冯胜、邓愈。侯二十八人:汤和、唐胜宗、陆仲亨、周德兴、华云龙、顾时、耿炳文、陈德、郭子兴、王志原、郑遇春、费聚、吴良、吴贞、赵庸、廖永忠、俞通源、华高、杨璟、康铎、朱亮、傅友德、胡均美、韩政、黄彬、曹良臣、梅思祖、费聚。十七年所定功次,功高望重,曾总兵者八人:徐达、李文忠、邓愈、汤和、冯胜、沐英、耿炳文、吴良。专簿书而听指示一人,李善长。以义气而功封三人:郑遇春、王志原、费聚。随军征讨有功十九人:周德兴、郭子兴、赵庸、仇成、李新、俞通源、谢成、张德、吴真、江兴祖、陈桓、张赫、朱寿、廖永忠、陈德、顾时、唐胜宗、陆仲亨、华云龙。自建功者十五人:傅友德、蓝玉、叶升、曹震、张温、王弼、郭英、曹兴、周武、吴复、金朝兴、薛显、胡海、张翼、朱亮祖。因父而封四人:常昇、康铎、陈辂、濮玙。来归者七人:韩政、曹良臣、杨璟、陆聚、梅思祖、黄彬、胡均美。然得与功臣庙祀惟二十一人: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邓愈、汤和、沐英、冯国用、胡大海、赵德胜、华高、张德胜、俞通海、吴良、吴真、康茂才、曹良臣、吴复、耿再成、茆成、孙兴祖。其至今子孙得袭封爵者,惟黔宁、中山两氏,余皆废罢。
长史桂彦良,通经史百家,言嚅哜儒学。洪武六年被征,白衣赐宴,谘以冶道。对曰:“道在心,心不正则好恶颇而赏罚差,太平未有期也。”屡援经训献纳,太祖每称善。有以墨败官者处死,力谏,当如律,又问法行数。犯曰:“用德佚,用法劳。”尝进皇太子心图,及上太平十二策。太祖曰:“卿帝者师也。”
陈遇,金陵人。博究经史,有治才。太祖召见礼甚,称先生而不名,日侍帏幄,坐久必赐宴,间命厩马送归,车驾三卒其第。先生竭心摅悃,所献替悉保国安民至计。授学士者再,固辞。授侍郎,固辞。授礼部尚书,又固辞,乃不复强之以官。欲官其子,亦辞谢。眷待之隆,亚于勋戚。
陈雅言,永丰人。为人明粹刚直,有用世之志。穷研经史,为文章,充衍有格气。慷慨尚义能急人之困,损所有而不恤。洪武中为教谕。
章溢,龙泉人。弱冠从王叔刚游,明用世之学,数以布衣集乡旅,以捍大患。及见太祖,擢佥管田司事,巡行江东、两淮,佥浙江、湖广按察司事,命征八蛮,守处州,随职效勤事,咸中其区画。及议分屯料,阮德柔设水军,所计文忠取建宁,不爽尺寸,惜不为大用。令当安攘之寄,任其驰驱耳。官至御史中丞。
许瑗,诸暨人。好学秉志,能以忠信许人,且识攻取之术,以儒士谒太祖,因说曰:“方今元祚垂尽,四海鼎沸,豪杰才勇之士,势不独安。有勇略者可以驭雄才,有奇识者然后能识奇士。阁下欲扫除僭乱,非收揽英雄难以成功。”太祖深然之,命为博士。寻守太平,伪汉陷太平,许不屈死之。
志土腾才,不可以无具经义之为功大矣。而迂儒泥古不以为是心注脚,则岂善穷以致用哉?桂陈乏施,章无大用,而许以殆灭,后世疑其泥焉,然而其为具自在矣。太祖以不碍之心随在听而取之,其亦一时之冯翼哉。
学士宋濂,金华人。少慕古人之学,研究经史,析理精微,而泛滥于百家言,悉得其旨要。乃发而为文,雄丽温雅,浩然不息。元末避乱龙门山,太祖征至,甚眷之。命司制作一代典章文物,承旨挥次,皆傅。后大纪述,天下无贤愚,识不识企之。日本得《潜溪集》,刻板国中。高丽、安南使购公文,不啻拱壁。公坦重任真,不忤物,为人绐亦不较。
待制王祎,义乌人。屹然有奇气,人初见若不敢,即一言之人,则情义蔼然。于经史百家无不究其极,其为文宏丽沉雄。太祖初渡江,礼任之。洪武五年,使云南,谕降梁王,辞严义正,梁君臣骇顾,已有降意。会元使脱脱以征饷至,欲连兵拒我,乃以危言迫梁王拘匿,岁余杀之。
吴伯宗,洪武开科状元,金溪人。性劲直不回忤,胡惟庸坐谪凤阳,上疏论时政,指斥惟庸罪状,不宜独任以政。召还,寻忤旨,复谪教谕。亦召还,拜大学士,寻复以事累降检讨。初业举,识者见其文叹曰:“此儿玉光剑气,终不能掩。”后果克然。
侍郎曾鲁,新淦人。七岁能暗诵九经,稍长泛滥史籍,凡古今国体治乱,人材忠佞,制度沿革,悉能言之。有叩之者,如山川出云层见叠敷。十九谒虞伯,生知博而反说于约。太祖起公修《元史》,当群言沸腾,公历举传记答之,时谓公能以舌为笔,宋潜溪以笔为舌。
胡翰,金华人。学博无所不究,为文章明洁简峻,论议出人意,款句洒然,不落坌俗之态。雅好泉石,幅巾短杖,著书以自乐。有劝之仕,剧谢之。太祖聘致,授衢州教授,预修《元史》。初学古文于吴渊颖菜怜,宋潜溪攻举于业,移书招之同学。
赵撝谦余姚人。雅追古学,欲探造化之原。洪武十二年聘至京,修《正韵》,与僚官不合归。二十二年再征,起教授琼州,作琼台布学范,传六书本义,声音文字通授,造化经纶图说集补前圣戒书随物书之,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蛮俗自兹向风矣。
人文以华国,炳炳朗朗,郁郁彬彬,夫岂什艺之絺绘哉?后世枝叶于言,则何以利攸往也?茂州之役,三市街之惨,使越而图之,尚或有处北山三黜之羁玄,探强记之劳,皆未昌其所展,然岿乎成家。天启以翊,初运则乌乎可泯耶?
宋纳,大名人。动循矩矱,不妄言笑。洪武十三年征诣公车,授助教,横经发难,击部廓塞,学者如客得归,历升太学士。会国学成,生徒日夥,而识主者往往巽愞,师生相讦,教尼不行。高皇简命公为祭酒,公厘正宿弊,倡学规,立师道,提挚铲磢,不遗余力。当开国初,博闻摛藻出宋公上不少,公独能得士得君。考诸监规尚在也,而垂训迄于今为烈,信在此而不在彼。
魏观,江夏人。读书勤苦不辍,倜傥有治材。太祖初辟入词垣,多所制述。擢祭酒,寻谪县令,后守苏州。时征陈宁苛政,戎事倥偬,百物雕耗,礼文衰落,公能力挽,躬率风教,勃兴课绩,为天下最。后以御史诬劾,兴士诚既灭之基,遂罹害。太祖卒悔之,命所在致祭,哀赙有加。
尚书钱唐,象山人。任真有耿概,常被召讲《虞书》,陛立有纠之。唐曰:“陈古圣言,不跪不为踞。”谏宫中不宜揭武后图,忤旨,待罪午门外终日。太祖悟,赐饭并撤图。
陶垕仲,鄞人,清介自持。洪武中为按察使,专治赃吏。布政使薛大方贪暴,亦按其状劾罢。
才不可露,露必有有我之胜,胜则气召而轧之。轧则穷其不穷,幸乎?
徐舫,国初桐庐人。戴黄冠,服白鹿裘,腰绾青丝绦,性尚风义,章绂不能縻。自幼有侠气,视法度士如无物。已而悔,受章句业,辄操觚烂然。已而复悔,是蠹书鱼也。人生贵适意,乃放浪山水,歌吟于云烟,出没之间,与江汉淮浙名士相摩切,人莫测其涯际。宛陵故人罗氏,率五百指来避兵,辄衣食之,病为注药。死为殡葬,久且弗懈,事平具送还其家。
王冕,越人,磊落有大志,穿曳地袍,翩翩行,两袂轩翥。下东吴,渡江入淮楚,北抵燕都,历览名山川,搜访奇才侠客,谈古豪杰事。呼酒悲歌,隐山谷中,著书一卷,坐卧辄随秘,不使人观。曰:“吾未即众,持此以遇明王,当佳风日,一赋亹亹不休,皆鹏骞海怒,读者耸毛发。”天大雪,赤足上潜岳峰,四顾大呼曰:“遍天地间,白玉合成,使人便欲仙去。”太祖致冕幕府,授谘议参军,寻卒。
杜环,金陵人。侍父宦游,好学饬谨,重然诺,好周人急。父执主事,常允恭死于九江,家破,母张氏老,投允恭,知交无所纳,访历至杜,悬鹑庵雨谒之,杜礼迓固留养。杜贫,黾强率其妻马氏敬事母,母性褊急,少不惬,辄诟怒,杜私戒其家顺之,勿以困故为慢,卒则为葬,且时祀焉。杜后补晋王府录事。
洪武末,姑苏三高士王宾、韩奕、钱芹。时郡守姚善右贤,诣王陋巷,自述名以候王,报谒至府门再拜而返,守迫迎,王曰:非公事不敢入也。又将候韩,韩先入避太湖,守叹曰:韩先生面得幸承乎?又绍介候钱,钱请伺月朔,胥会于学宫,至则出一简授守,乃守御制胜之策,守嘉尚,后荐为行军司马。
高启,吴县人。攻苦力学,诗追唐大家,文亦汪洋丽则。张士诚据姑苏,公避居吴松江,日咏歌自适,与时俊杨基、张羽、徐贲、王彝、杜寅、张宪、周砥、王行、宋克辈游,尤好权略,论事数中肯綮。太祖召充两制史馆,授编修,擢侍郎。乞归,复居江上,锐志不少衰,以故人魏观为其郡守坐诬,以连死。
花云,怀远人,骁勇绝人。祭已,仗剑谒太祖于临濠,甚奇其才,命将兵蹂躏群盗,若走貔流电。复察公忠义可信,任命宿卫左右。后守太平,城陷,伪汉缚公急,公奋身大呼,缚解起夺守者刀,斫五六人,遂碎公首,缚于舟樯,众射之,至死骂不绝口。
张飞卿,无锡人。气■〈山斥〉孤骞,面如赪玉盘,双瞳炯炯照人,见有媚侧,虽达贵人必面折。其当孝义恭俭,若俯然有甚畏者。嗜学爱《孟子》,养气章,反复为子姓诵之,援毫为声诗爽爽。国初,胡豫章围无锡,吴将莫天祐不肯下,传令屠其城,张奋身往来胡、莫说解,所全活数十万人。
孔子不得已而思狂,彼其浩通,遐觌嘐嘐,古人以为蹑圣有地,吾弗能已,得免文宣之戚乎?若王生冤,当表而列之,一至梅花屋为竟日之谈无及矣。异世耿然。
姚善,安陆人。洪武末守苏州时,承夷僭靡习,豪室侈用,尚明法以整之嚚者,或更籍持短长,贼谲蜂起,善洞达政体,周合人情,张弛宽密,各协事宜。由是吏民顾名检,率图趋义,转称大治,为列郡最。靖难兵至,抗大义以死。
练子宁,新淦人。洪武乙丑对大廷,即极言朝失,无忌避。太祖嘉之,擢第二。自少以名节自砥砺,声望蔚然一时,以文学行谊归之。建文拜吏部侍郎,多所建白。寻改都御史。靖难兵起,廷斥李景隆卖国秘谋,后以不屈族诛。姻戚被逮,论死者百五十一人,戍远方者数百人。
铁铉,邓州人。初为五军断事,奏对详明,太祖喜之。每法司有疑狱,久不能决者,属铉片时而成,寻擢山东参政。靖难兵至城,围月余不下,忽以计窘。
文皇甚知不能克,乃弃去。后登极,擒至,令一顾不可得,去其耳鼻,亦不顾,碎分其体,至死尚詈声喃喃也。
陈迪,宣城人。通经术,有志操,任云南布政,大著军绩。升尚书,疏议清刑狱,集流民,免獞租,皆切政体。靖难师起,被命督军饷,即陈论大计。及文皇登阼,骂不屈,同于凤山等六人就戮,乃熬凤山鼻令食,公尤肆指斥。
悉古死事多烈情癖直,即乏缜思,以达授政,乃若两得之,不尤见其从容酌就乎?可与共学可与立。
方孝孺,宁海人。读书务精思,力践担荷,纲常羽仪,斯文凛乎?其不可拔。其为文,辞艺森蔚,千变万化,不主故常,而义意濯然常新,一时士类推服,建文倚重之。靖难兵入,以衰濯哭禁掖,夷其族,死者八百四十七人。
甚哉!死生之际之难言也。公能笃信,而未尝不好学能守,死而未尝不善道。然则其至焉否乎?吾不得而知之也。造化灵根,不经不史,不死不生,不文章不节气。古三代之英,宇宙一掬,故先死事而尽其生色。相太虚,故随所学而藏其用。天人同源,故致其道以毕吾性。公英魂入天,以繁风纪,若正学不坠地,以为学士凭则尤快也。又曰:尝见许给舍谈及革除事,辄泫然悲之,以为诸公只剧知了自己死事。因言吾乡严尚书后事而死,或老成用意,不徇目耳,安知其无所存者乎?又曰:时侍读楼琏,当逊志处决后,继召楼入,惶惧受命归,语其妻曰:“吾将以全尔辈。”及夕自经死,是有所存者。楼,金华人。
高巍,辽州人。宕轶负奇气,论事欲治其先萌。建文初,诸藩衅未作,疏论时政,借汉以为喻,效贾谊太息欲定经制,执几先以全亲厚,极数千余言,人未以为的。言及靖难兵起,愿使燕军上书,亦极数千余言,恳恳陈说大义,曲为分处,慷慨从容,奋不顾危祸。书再上,不报。文皇临御,自缢驿舍死。
黄子澄,分宜人。少务学有俊声,建文初为太常卿,诸藩不靖,公朝夕黾勉,与本兵协图。靖难师起,遣将调兵,多出指画。及大将李景隆败奔,公哭谏当特诛,不听。已而徐凯、盛庸相继败,顾民等降,公拊膺大恸曰:“大事去矣。”后以比檄攻公,急借谪南,徼以图募兵。文皇践阼族诛,一子易姓田奔咸宁。
齐泰,溧水人,建文中为兵部尚书。初,大祖召公问边将姓名,公历数无遗。又欲考诸图籍,公出袖中手册甚悉。太祖大渐,将传位建文,公预受顾命。靖难兵起,公戮力竭心,五内阃外嗣君,惟召学士辈讨论周官法度,处便殿弄柔翰事,遂不可为矣。乃族诛。
景清,真宁人。气倜傥,担负大节。民有女,为妖所凭,公馆其家,妖不至,乃书“景清在此”四字,粘其户,妖竟灭。文皇御极,死事者甚多,公为都御史独晏然侍朝,人以其素少之。一日早朝,星者奏文曲犯帝座甚急,文皇意固疑公,及见公着绯衣,遂检之而得所带剑,不屈而死。
纪善周是修博学,富著述,有孝友忠信之行,非其义不苟取。靖难兵起,陈论大计,及指用事者误国,众共让挫之,屹不为动。文皇师驻金川门,宫中悉自焚,乃留书其家,别其友江仲执、解缙、胡广、萧执、杨士奇,付以后事,入应天府学自缢死。
高之死,死先见者也。黄之死,死勤王者也。齐之死,死忠事者也。景之死,死报仇者也。周之死,死仗义者也。时则有若侍郎卓敬、给事中陈继之、御史鲁凤韶、长史陈通,皆先见焉而死。编修王叔英、拾遗戴德彝、少卿胡闰、尚书侯泰、侍郎黄观、郭任、经历宋征、给事中韩永、知府陈彦回、知县颜环,皆勤王焉而死。侍郎陈性善,知县颜伯玮、郑恕、州判郑华,都指挥马宣、朱监、皆忠事焉而死。尚书张紞、给事中黄钺、廉使王良、都御史程本立、茅大方、御史高翔、甘霖、魏公冕、少卿廖昇、寺丞邹公瑾、教谕王省、举人刘政、教授陈思贤,皆伏义焉而死。
姚广孝,长洲人。从释氏学,善诗文,炯有谋略。太祖命十大高僧分往各藩府劝善,公适至燕藩,往庆寿寺。时文皇已有密谋心,许公可托不敢言,试公一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公即对曰:“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作主?”遂称旨,置幄中。凡檄遣机,向悉公指受,赐今名,官太子少师,封荣国公,谥恭靖。
佛久传而失其宗旨,故后世号名其家者尽事寂,遗弃人间事而佛之教远矣。孰知其所谓寂?特静明正觉以肇世修,岂外人道自灭以求性哉?夫佛之为言觉也,诸法实相名员满觉,生天生地,生□生物,只一点灵光不息,儒与佛同之。故能主宰宇宙,纪纲民物,才无量功德圆满,彼直以顿门教异于儒,直下即见性,却堕日新之学,故非上乘根,不能以小果责报。分然一有证悟,造化随在入手,恭靖者已闯其门,稍稍得力。夫岂小儿羊鹿之机耶?高僧为道衍,似杞来复。宗泐慈容,处峻怀渭。子梗道衍,即恭靖法号。太祖亲授斋崇禧寺设无遮会。
胡广大学士,谥文穆,吉水人。太宗简入内阁七人,以公为首,推论思宥密十有七年,始终一节。而辅导东宫,扈跸行幄,时各有发明。有请封禅者,公作颂却之,其纂修充总裁官,铺扬文治,为一代大典。
胡俨,南昌人。博学,为文尚纯实。太宗简入内阁,有顾问必从容审度而后陈,不以才智先人。及兼宫寮,所对皆切人情。后擢祭酒。公自处澹素,谨于报施,遇可否利害,必拟议以求至当。群论中有不合,即引退不与辨,以故所至能全交。
解缙,吉水人。自幼颖悟绝人,宏才浩志,爽闿通捷。其为文,辞劲意精,不经虑语出口,人辄不能到。太祖宠眷大庖西室,进亹亹万言,拜御史。太宗简命入内阁,改学士,命评侍朝,十臣咸切当。及密议建储,公以正对,淇国公丘福泄其议,汉王遂构公,外补尚书,李至刚复诬公怨望,逮系死狱中。
文阁初,延睿遴劼毖七俊,回翔于霄汉之表而兀无所祖,岂直以健翮乘风云上乎?孔子曰:“色斯举矣。”翔而后集,要亦有缗。蛮丘隅者,在二杨尚矣。文穆以无机而通,东湖以笃实而慎,故卒永终誉。黄文简、金文靖亦能免于其世,而大绅俊英,百倍俗辈,乃竟堕时网。抚世酬物之机,奚俟深长思耶?
杨士奇,泰和人。少师谥文贞,为本朝文贤,独步立朝。务大体,蕴藉从容,事无不举,而卒不失其正,汪如也,不可以偏长目。凡以名节、政事、文学闻于世者,举不越公度内,其宠遇亦无过之。在内阁四十余年,正统七年卒。
文定公杨溥,石首人。以文学润饰太平,大制作咸出其手,时号三杨,以文贞为西杨,文敏为东杨,公为南杨云。公永乐中为洗马,下狱十余年,家人供给数绝粮。又朝命叵测,囹圄厉志读书不辍,同难者止之。公曰:“朝闻道夕死可也。”公为人谦雅,无大小,无敢慢。初乡试首选考官,胡俨批其文,他日必能为董子之正言,而不学公孙弘之阿曲,后果如其言。
文敏公杨荣,建安人。器识通敏,拥佑三朝。永乐中,有边急,三命公往甘肃计之。及辩解李夏之怒已,政和,丽水之征,弃交阯,平高煦,扈从巡边之驾,秘发塞外之丧,治平靖难,能不繁余力,而疏闿自饬,无大小归心焉。
少保黄福,莱州人。才识不凡,而忠贞足以居之以卫经历。上书论国大计,太祖奇之,升侍郎。永乐中,升尚书,令抚交阯兼绾藩臬章,公政猷恻怛,视民若己子,劳辑训饬,通其好恶,新拊之众依依不忍释。仁宗召公还,号泣以送。未几,复叛复命,公往平之。宣宗朝旧臣依违承顺,公持正不阿,命观戏围棋,皆以正对,不擅从。正统初,参赞军务,忧国爱民,老而弥笃,谥忠宣,其历官俸余,悉分赡姻族。
忠定公蹇义,巴县人,初授中书。太祖命朝夕左右者九载,公谨事愈笃。永乐初擢冢宰,时欲书厘见行款例,公从容陈说本末。文庙以公忠,实从其言。嗣兼宫僚,留辅监国,公政体明达,孜孜启论无倦。及命兼礼部事,抚巡应天,虽职务填委,处之裕如。公于仁、宣二庙,靖献密勿、量扩交与,未尝一语伤物。
尚书夏原吉,湘阴人,谥忠靖。雅度能宜物,临政善酌大体,筮仕工部若老吏,同官质疑者日环左右。嗣经略南服,董办工材,随在必效成绩。及辅导储宫,扈从行驾,特于公倚重,至命统署,数章其预。仁、宣庙宥密泯不能迹公,而事各就公筹公阻。文庙北征,及定国恤,从征汉庶人,仓卒酬理若平居坦然。
陈敬宗,慈溪人。庄持好礼,善论议,容止沉潜于经史百家。生平所自负于人,鲜所推让,为文雅厚而畅。永乐、宣德间,居大学一十七年,以斯文自任,常会食诸生,稍有失仪即不宥。公善饮,至酩酊独自俨然,若未尝饮者,人服其德隅。
文端公王直,泰和人。文皇往来北幸,或留辅,或扈从。正统、景泰间,任冢宰。己巳车驾欲北征,公率廷臣上疏极谏,不从。明季议迎驾,公以正对兴安,盖不为世阿者也。时与金溪文安公王英齐名,公号东王,文安号西王,论者以二公德业各如其名。
胡濙,武进人。不治皎能,以其意周旋,事为必得其正乃已。人终其身不予知充其心,盖无悔也。初为给事中,太宗察公忠实,命巡访异人。公历久还报,赐坐,语四鼓时,睿意有所属,公力保护其间。正统初,提学黄润玉行部田州,遇建文云:彼时胡濙假寻张辣挞,实寻我,纵我入蜀,久游云贵至此。遂传送至京。仁宗为监国,值有飞语。太宗命往察之,公密疏七事,表其诚敬孝谨。仁宗颇致疑,不大用公。及阅旧章,得密疏,乃明公为礼部尚书。给事中林聪忤权贵坐死,公移病,景皇帝遣问之,公曰:“闻聪事心悸成疾。”聪遂得末减。
平江伯陈瑄,合肥人,谥恭襄,累立战功。永乐初岁,董北京海漕百万,建仓尹儿湾城天津卫,籍兵万人戍守,筑淮杨海堤八百里。寻罢海运,浚会通河,通南北饷道,疏清江浦以避淮险,设仪真,瓜州坝港,整徐州吕梁洪,筑刁阳,南旺湖堤,开白塔河通江,筑高邮湖堤。自淮至临清,建闸四十七,建淮、徐、临通仓以便转输,置舍卒导舟,设井树便行者,公微密综理,善任使,均劳逸,秋毫不取于下,故能倡此永利。
钱本中,永乐中知吉水县,能以简御烦,民乐其政,操守甚坚,门无私谒,去任民思之不忘。后复来,民欢迎如婴儿见慈母,卒于官,民乞留葬本邑,争负土以茔封墓。
论本朝人物,至三杨、黄、夏诸君子,辄举手加额,见名臣像不能不歛容,有而信决,善恶之机挺乎自树,岂不伟耶?常与万文宪语,因举《论语》善人章析解,予曰:“善人非质美,能举其质之美者也。人性皆善,人善皆可欲,可欲而不欲,则受变于俗,受变则不有诸?已能使其已自有,非致力留情,不即舍而去乎?”万曰:“然则善人学矣。”予曰:“否。”学则不自有其有,故能善与人同。以其所有而复取人之有以为有,是以日新富有,其优入不可量。故善人道实,学者心虚。实能立本,虚能受物。立本可知可行,受物可久可大。万曰:“然则善人琐乎?”予曰:“否。”道莫大于善,美大圣神善之所结也。曾外是而复有加焉者乎?
广宁伯刘江,总戎辽东,谋略不凡。永乐十七年,倭■〈舟酋〉三十余直逼望海埚入寇,刘不经意,只饷师抹马,率其部为伏,约以识号,贼至大胜之,斩首无算。师环,迫令开西壁,纵之,复夹击,生擒数百,海上倭■〈舟酋〉之败无逾此者。
户部主事王良,特达豪迈,负机略,有御众才。太宗知其名,委督饷口北,威服上下,虽英国值出师亦屈势相迓。后有部堂继董,乃事无能比也。
周新,南海人。永乐中为御史弹劾,不避权要,知无不言。虽屡犯天威,言愈恳切,朝野咸畏之,私称为“冷面寒铁公”。或有怖小儿曰:“冷面寒铁公来。”辄匿去。擢长浙藩宪,风裁益扬,属吏皆股栗俦宷,相变为澹素。有锦衣使浙受赃,公捕之被诬诉于朝,械公至御前,犹猛白其状不已,命肆诸市,是夕奏文星坠,天子悔之。
鸟堕鸷鼬,怯狸鱼之畏獭也,岂尽以其力胜哉?先有夺其气耳。雄者能服人心类此,然以善服人,不若以养,是故久而有穷其不穷,幸乎?
顾佐,太康人。为御史,转按察副使,召为府尹,守正嫉邪,吏民畏服。宣庙朝为左都御史,时竞侈靡,仕习援声妓,婪墨成风不为异。公刚直不挠,绊肃百僚,虽豪贵置之法,朝纲大振,论者拟为包孝肃,天下想闻其风采。
李时勉,安福人,谥文毅,老成修洁,刚正任事。永乐末殿灾,公在翰林,陈十五事皆中时病,后复言事忤旨系狱。洪熙初,直言进谏,命力士槌十数爪不死。未几,又言事下狱。宣宗召复其官。一日,怀金钱至史馆,撒地命诸臣拾取,公独正立,宣宗以袖中余钱赐之。正统时,为国子祭酒,教化大行,为王振所怒构,以罪枷于监门,诸生群疏愿代之。人苟为善,则信有诸?已无赖于所遇。
尚书周忱,吉水人,谥文襄。宣德中,始巡抚南畿。前后凡二十二年,督理岁漕铸铁,量定支拨,减重额,征稽羡余,立纲运,处苏杨盐利。计赈济,修圩塍,疏水利,均加耗,以舒贫乏。置编囤以革逋欠,直改兑以省舟费,建仓廒以便搬贮,处草折以易输送,定金花以抵京俸,起布式以厘奸伪,收带征以禁马头。公谋虑深长,善采众论,故巨细综画,东南赖以晏然。
文襄下心体物,博详与情,建南服水利,几于不自有,可以谓取善乎?曰:“以其事取诸人者也。”即其治漕,虽圣贤之道何以过此?曰:“禹治水,后稷教稼穑同乎?”曰:“禹稷之心无其事之心也,能以无其事取善,然后为性学。”曰:“自耕稼陶渔以至于帝,无非取何如?”曰:“舜岂取耕稼陶渔及帝事哉?”随在以正其心,闻一善言,见一善行,其心若决,江河沛然神通,莫之能御也。
况钟,靖安人,宣德中,知苏州府,至则举属僚胥卒不法暨豪右恣侈者,绳亓刂不少恤,奏减重额,虚征粮,合一百二十万余。辨释诬入军千八百余,复逃户三万六千七百余,他如种种兴革,皆纪纲大务。正统五年满绩,郡民群八万余,扣阙请留乃再任,七年卒于官,民哀之若丧父母。
时尚制科,谫椽业,况政特至是极,乃起家吏员卓哉?维修信无赖于所起。
张宗琏,吉水人。宣德中为常州同知,廉介宽厚,鞭策不施,而事无不举。有清戎御史,峻法,诬民为军,张坚执不随,卒之日衣衾不能备,民老壮奔,走哭于庭皆极哀。
侍郎王质,博通今古,廉约自持。宣德中自为御史,至藩省每蔬食不厌,人呼为王青菜。
韩伟,温州人,为御史,出巡河南,镇重有体,一方藉以为安。及转河东运使,清操特著,多所建白。
唐海,归安人,廉抱迥立,报矩矱,以申展宷,虽权要不少借部曹。历守郡二十年,家无拓于未仕,郡民祠之。
鲁穆,天台人,英风正谊,内恕外严,寡嗜欲,薄滋味,凛焉有尘外之趣,而官历都宪,克就准范。
本朝至宣庙开国六七十年,太平侈丽,上下豫游,儒素故风,士不以为习,而民皆安之。空谷足音,尤验能立。
英国公张辅,谥忠烈,祥符人,历事永乐、洪熙、宣德、正统,累立战功。征交趾,生擒黎季犛。汉王谋反,密遣人计,公即缚其人以白,事得早觉。公为朝廷眷,毗宠渥日隆,官至太师,天下倚以为重,四夷咸知其名。权珰王振视大臣如属吏,独礼公。
都御史陈监,宽厚清慎。宣德中,镇陕西,民赖以安者十余年。每还朝,必遮道送之,不能舍。及复镇,欢欣鼓舞,迎之数程。或久旱至则大雨,饥则赈之,人谓流惠太过,而短于激扬,岂知公之存哉?谥僖敏。
吏部尚书郭琎,精吏事,简切不泛,临事从容,喜怒不形于色。正统初,因蝗旱旨咎诸大臣,众欲乞归,公独以主少不可。云:“受先朝付托,若皆罢去,不以怼乎?”识者韪之谥。
魏骥,萧山人,谦虚守礼,简朴性成,腰然若不胜衣。初为教官,汲汲以成就人才为务,及入考功,以清正闻。正统初,升冢宰。时王振藉宠,大臣交媚之。公贽用一帕,振亦不较,且重之厚德雅望。年九十八终遗命,不请谥,葬后谥文靖。
虎据于林,蛇游于泽,非鸱鸢之仇,鸱鸢从而号之,以其蓄异心之故也。牛牧于田,豕眠于圃,非乌鹊之驭,乌鹊从而乘之,以其无异心之故也。英国崇倚,陈台留感,郭魏终誉,信无所觊于外,用此道也。然陆象山有曰:“驯海上之鸥,狎吕梁之水,可以谓之无心,而不可谓之道心,其复有所怀乎?”
学士曹鼐,才志通爽,预经筵,敷纳甚明畅。正统末,扈从土木权珰,恣挟进兵,成国公朱勇膝行听命,尚书有竟日跪伏草中,噤无一语者。公抗声曰:“臣子不足惜,社稷安危之系,曾无念乎?”寻被难,谥文襄。
尚书邝埜,郴州人,饬躬缜虑,勉勉于学。永乐中为御史,命察阻钞法,按犯边倭寇失律,擒山海关贿吏,救活营役疫人,辨石州民不轨之诬,皆以廉平称。宣德中,陕右华亭宜川饥,公为移粟。移民后,擢尹京兆,节用爱民,豪狡不得为术。正统初,擢兵部。公务惜其力,养其锐气以待不虞。天下总小旗,例试京师受代,以公请免。己巳扈从遇害,谥忠肃。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修短有数,夷险自天。土木之变,死者十万余人,而臣工且五十二员,蟪僵蘼腐,无所见于其生,则无所齿于其死。中间所惜张公辅、王公佐,然英国老不充役,户书弱不任事,其耿耿不死,独曹、邝两公而已。呜呼!安得更进于是求可,夕死于生存之日哉?
侍请刘球,性廉介,从弟为县令,奉匹缣却之,又却蜀王厚馈,议论慷慨,不为阿比之习,平居切于忧时。正统四年,京师大水,民饥,具陈筑泄拯济之方。时北虏及麓川酋不靖,上疏请罢南征,以专奋北。八年,进言权不可下移,王振怒下锦衣狱,指挥马顺阿振意。适有董璘图太常,顺栲织,令招球所画谋,当朝捽出支解其体,海内冤之,谥文悯。
冲势焰之初燎,探政源之极敝,克毅而明,文悯之不可及,有世心者皆瞠乎其后矣。然信而言道也,近而言情也,当事而言忠也,讽而言几也,待而言重也,则文悯之为志,不甚可悲乎哉?
杨洪,昌平侯,起行伍有机智,累立边功,善用奇劫虏营,捣其虚,胡人呼为杨王。宣德、正统间,受知密勿,谥武襄。
襄城伯李隆,凝重宏远,识大体,守南京最久。虽富贵拟王公,而雅重斯文,特恭下士之礼。正统中,以得人心见疑召还京,乃托近声妓以计自安,后代者数易,莫能继其美者。
郭登,定襄伯,镇大同,廉而尚谋,有古良将风。己巳之变,力守边疆,大小十数战,设飞天网、搅地龙等法,发其机,顷刻数里皆陷。又置炮,一发五百余步。谥忠武。
蒋贵,定西侯,起行伍,有齐力,与士卒同甘苦,善捣贼巢穴,当阵必先直冲,部下亦以死向敌。用是数取胜。北胡、西羌咸惮服。而丽川之征,公之功居多,但不识字,短于谋,然天性朴实,能听人指示。谥武勇。
都督山云,徐州人,深沉有将略,用兵如神,其持廉守正,文臣中不多得。正统中,镇广西逾十年,驭土官以威信,且秋毫无犯,终始不渝,谥襄毅。
开国盛时,武文一允,故群功胄跻,衔于文牒之上。承平久棫,朴化昌士,始以牙纛为艺,由是天下无武。麓川之役,是为正统四年王靖远骥始,以总督名,而总兵咸听其节制。则自列于戎籍者,能复有崛然起,耿然不自泯者乎?若群公可谓不世有矣。
张需,长于治民,先佐郑州有声。渠有淤者,废水田数十年,张程工费白守,疏之三日而就及。守霸州,置户簿以验勤惰,民生理日滋,又善捕蝗,邻郡悉效其法。尝治豪右之扰民者,被谮于王振,下狱杖几毙,竟谪戍边。
曹端,霍州训导,专心穷理之学,躬率子弟。及调蒲,士子争欲得之不释,竟终于霍。一郡人罢市,童子亦悲泣,上官不敢以属礼相遇,至其境必敬谒之,凡考校必质之,以主去取。其初信佛,曹作《夜行灯》一书献之父,即舍去,所著述尚多。
李茂弘,正统间考功郎,为人恬淡,有识见,与人寡偕合,内阁李文达雅敬之,卒不乐于仕而归。
周子良,钱唐人,正统间为职方郎,苦节缩缩,自持谦退,数鬻户产以支宦费。有千户王者以事裭职,周爱其材贷之。已而王缘其臧从,持三百金入酬,周驮而大叱,欲暴于公,因伏罪索免,乃麾去。凡世廉士,类怀刻削,迹此知其非世廉也。
邝子辅,郴州人,以训导谢职归,教其子埜登进士。埜为陕西按察使,以俸易一红褐寄之,大怒曰:“不才子何缘得此不义物污我?”即封还切责之。埜欲致父伸承颜之旷,以聘典文衡图之,大怒曰:“父莅子宦壤,何以示防?”且将以遗笑。又切责之,埜由是益励其操。
世运太康,人懈于名检,瞿瞿良士,以羁孤为能。存羊之义,千金一瓠,又奚暇少之?
兵部尚书于谦,钱塘人。自入官所至著经略,朝望特隆。己巳大驾蒙尘,公誓不与虏俱生,整槊操练,黾勉百方,动切机宜,正误国之罪,惩失事之臣,阻南迁之策。尊嗣君以定国威,选材将以当敌忾,鼓惕中外,辑安四方,卒使社稷如故。銮舆后还织毫,皆公力也。天顺复避,公磔于市,卒之日道路咨嗟,天日无辉,谥肃愍。
论忠贤至肃愍,未尝不高其功而悲其报,及语易储事,辄阁舌岐疑。偶见《唐史编》论曰:是有大难处者,社稷一线系。肃愍去留,以景皇之锐念,不可以口舌诤,两可一决,未为依违。夫白痰清梦之间,泫然心泪,不知几成堕,岂惟功利计哉?又曰:道不可变以难易,易心非乎?或曰:礼从时事,从重势,从顺守,故轨以覆公餗罪尤大矣。肃愍肯忍为耶?
杨善,兴济人,景泰元年为都御史。英皇北狩岁余,欲遣迎,难其人,公负忠义之气,慨然愿往。虏遣黠慧侦之,先以辞锋挫其锐暴。及见也,先风概射,虏应对不穷,又覆开论朝廷威德,及牖发好生向善之心,遂回銮舆以归。如公时奉公职,不见辱而能成功,若晋与宋千载一人而已。谥忠敏。
高榖,直隶兴化人。谥文义,端简廉静,不比匪人。正统末入阁。己巳北征,公居守,当乘舆播迁,羽檄旁午,朝议异同。中书赵荣欲迎銮,即解金带为赠给事中。林聪忤权贵,置重辟,公力救之。内阁奏考官刘俨黜其子不公,命公覆试,公亦为救之。时萧鎡守似矣,而歉于公终苗衷谙似矣,而歉于公施吕原厚似矣,而歉于公达马愉慎似矣,而歉于公广。
商辂,淳安人,本朝中三元一人。正统己巳入阁,时天子蒙尘,人心汹汹,公力主群议,请郕王即真,阻抑南迁之说。及回銮,卢忠妄言南内事,并黄竑言易储事,公多阻之。已而曹、石用权,公数裁抑被嗾言官构论,削为民。成化改元,复公官,首疏新政八事及陈弭灾七事,复陈弭灾八事,力争慈懿葬礼,请复景皇号,婉辞引立东宫,疏止玉皇阁斋醮,疏汪直十罪以罢西厂。谥文毅。
林聪,宁德人,居谏垣,正色谠言,劾大监王振家僮张伯通奸状。内侍善增驸马石璟有罪,皆劾之,劝迎驾礼宜从厚,以忤时论愤沮。易储之举至不肯署名,议牍几入重辟,有铨法未当,辄指斥。时宰以是劾之,酿公左迁。天顺间为都御史,巡抚赈饥山东,靖盗江淮,整饬大同,所至有惠绩。及绾院章长,刊曹风裁,屹屹足镇浮薄而系入望。谥庄敏。
尚书程信,河涧人,负才智,以当世事自任。正统末上疏劾扈从者失律,及追罪首祸。荐征薛瑄等数人。时命公捍虏都城,备出经略,皆切实用。景泰中,陈中兴固本十事,君心政体反覆数千言,闻者壮之。及督饷广宁,破松番夷寇。天顺中,巡抚辽东,著有劳绩。成化初平山都掌叛夷,参赞留务,献纳谋谟,宣威戡暴,实兼文武之功。谥襄毅。
布政夏寅,华亭人。好文学,摛而为辞,能自出机杼,多留心当世务,以诸葛武侯、范文正文、文山自期待。闻朝廷有善政令,即喜形于色。尝疏论两京离合之势,以制天下,重临清、徐州以固南北咽喉。及论文庙礼乐之数,正风俗,立纪纲,崇文化,作人材之类,皆切于政本。又曰:此生不学,此日间过此身,一败君子之三惜。识者以为名言。
陈俊,莆田人,慎持清白,位尚书萧然不异布衣,其为政知大体。初以部属督天津宿逋,上疏乞免。寻督饷两广,假以便宜,令越界盐商引输二斗以足之。京饥,令监粜,公约射利者粜不满石。及佐户堂部事,凡出其所裁处,诸属辄称如嵌金然。谥康懿。
年富,怀远人。公廉执法,遇事敢为,不以利害贰其心。正统己巳,督饷济边,有劳绩。所至察民隐革奸弊,尤嫉赃吏。流民聚南阳、陈州十数万,公为藩伯抚定之,皆愿为编氓。及为户书,益懋毖,以国计为己任。关中数用兵,举杨余子俊可任司饷,吏曹以为侵官,公上疏极论荐贤为国之道。谥恭定。
都御史轩輗,钜鹿人,狷洁性成,扣资常禄,非其分,虽纤介不取。四时布袍蔬食,筮仕使淮上,冬时溺水衣尽湿,有司制衣一袭,坚却不用,以衾禂裹之。公为御史、按察使,振扬风纪。故旧履其宦所者,烹一鸡以为款,约其寮三日米,易斤肉为食,闻亲丧即发行,僚属尚不知。总督南京粮储,清操益励。
王翱,盐山人,端方清约,任事毅然。历仕宪台,镇松番,巡广宁,征达虏,总督两广,风持凛凛,官民畏而爱之。尝筑屯堡,使烽燧珠连,简阅行伍,处议谳辟,咸中其时宜。景泰四年任冢宰,剔刷垢弊,严考察,公铨注,抑幸进,以用贤报国为己任。门无私谒,权势请托不敢行,于思仇一不介意。谥忠肃。
章纶,乐清人。景泰初为仪制郎中,知无不言,疏太平致治十六事,疏策御戎,论朝贡,议钞法,谏幸佛寺,陈言恤民,以回天变。陈言中兴时政,论定科举解额,皆欲明国家大纪,凿凿中事情。至论复储事,大忤旨,廷栲一百几死。天顺改元,释公狱,寻升礼侍,复奏蠲山东租,请金以赈宗室,论谅阴图婚之非,条救荒四事,皆协舆论。谥恭毅。
王竑,河州人,赋性正直刚毅,不事诡随,立朝侃侃无顾忌,且聪敏机辨过人。己巳中官王振误国,指挥马顺、内臣毛玉皆振党,公为给事中,闻大驾蒙尘,手捽顺、玉死。成化中,公以都宪巡抚,所至有建立剡荐盈朝,官至兵部尚书。
自惕警己巳,缙绅稍稍精神,杰者辈出,人思奋于政矣。本朝治体一大机括,于群公介之,他未暇论。
刘实,安成人。初判金华,行抚字之政,暇则攻经史,尤崇孝义,且介守剧严,有乡友为其属者,以甖爼致馈,谢弗纳。景泰召修宋元史,后知南雄。有中贵使岭外,以贪肆窘辱公,雄民夥入争蔽之,中贵以状闻,逮公。及廉得其情,知为良吏,释之。
吾豫训导,景泰初膺荐至京,屡言边事防御之方,煞有肯綮,本兵奏用于边。
魏纯,高密人。治《易》、《春秋》不就举子业,常号于人曰:“当以天理为制事之本。”贫甚,寝无完衾,身无完褐,而取与之介操而不变。岁赴人塾宾之,召以为饔飨。客游金陵,以直言忤权势,诬谪戍苏州,处戎伍几三十年,超然自得,未尝有沮于色,诸将官子从而师之。景泰中,有以其学行荐召,至京以暴卒不及用。
砥砺之气,稍稍自内而外,自近而远,自达而穷矣。故曰:人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国恒亡。
●下卷
敬轩先生薛瑄,河津人。阅宋诸儒书,知为道学正脉,即专心体究,至不忘寝食。务实见而笃践履,乃动合矩度,终日俨然。居家孝弟忠信,对妻子如严宾,凡出处取予之问,毫发不苟。其学以复性为柄,曰此程朱吃紧。为人处大节,凛然生死利害不能动也,时呼为薛夫子。为大理卿,忤王振坐死,先生怡然就害,乃获宥。天顺初,入内阁,寻乞老。
先生倡无前之学,垂有众之宗,天下无贤愚,信之何也?贵践履也。而近欲血食庙庭,敷议词馆,不识可乎?曰:文庙报德报功,天下不务力行。先生崛起而持之,使生民知有此一大事,先生之功大矣。后学浅于迪德,学不大明,又非信先生,大过哉!道无精粗,学无内外,语复性而性不与天通,则性犹蔽质语。力行而行不自性率,则行犹难见神化机微,体用一贯,以至朕兆之不能窥,则迪德深矣。
康斋先生吴与弼,崇仁人。年十九见《伊洛渊源录》,遂弃其举业,收敛身心,沉潜义理,视世之所尚举不足为其志,不下楼者二年,乃克然深得,敛舒自如,风格奋扬,而举动有则。家贫,自食其力,尤善启迪人。正统、景泰间,累荐不起。英庙遣行人赍币聘至京,授谕德,恳辞,复遣行人送归。学者不远千里从之。
先生超然之趣,已有得于天授,非自来。时学溺心章句,缠踝辙迹可拟,然其高踔玄观,可日用作缕粒供养。当时即加伊傅之位,能坐致天顺为殷商之治乎?不得而悬度之也。
又曰:自惕警功利,人心稍稍精神,杰者辈出,人思奋于学矣。本朝理学一大机括,于二先生介之,他未暇论也。
大学士彭时,谥文宪,安福人。端慎贞朴,外和内刚,辨阁中不当南向坐,伏阙号泣,争慈懿葬礼,抗疏正宫闱,广储嗣。又论景帝固安公主及笄宜嫁,沮太监刘永诚不当封伯,及上地震十事,彗见七事,皆名言也。景泰三年,见朝政有感,即引退,其出处之际,固见之明处之决者。
李贤,谥文达,邓州人。天顺改元,入内阁,迄成化丁亥卒,以文学得君行政,人谓三杨之继。公初当曹、石骄恣,又值徐武功为之僚,继承门达擅权,能黾勉调停,遇主于巷,其力可谓艰矣。而海内士匍伏以干恩泽者纷如,则甚嫌兼于自植,岂亦固有为乎?然止殉葬,释庶人,禁冒功,疏正本,安边鼓妖斥仙师号,应曹钦伤臂之变,皆明识所及,曾可以少之也。
自正统前,三杨硕贤,继世迪德,海内晏安,人相忘于治平之间。及国事倥偬,主上多凶,多惧典机密者,丛计慧以戕元气,如陈,如王,如江,如徐,百较蝟发,而天子孤立,于上岂不畏乎?文达贤能而又黜机,可谓梁冈兴平矣。然本然普照之灵,万物皆备之体,为天下者不可以自损,则又所当请也。
都御史叶盛,谥文庄,昆山人。崇道谊,尚名检,务文字。正统、景泰间,丁时多艰,论疏侃侃,劾扈从将臣失律,请诛以谢天下,然后选将练兵,以复不共戴天之仇。又论边将不可留守京帅。及视饥陈州,协赞独石,经理马营,八城处置屯戍,定绥两广,镇宣府议防河套,咸克裨治体。
刘定之,永新人,谥文安。文学迥迈,对客挥毫运思,稿不易幅。及成化初,登秘阁,折疑义,稽古训,或日咏百诗,一挥九制,渟浤演迤,顿挫奔放,变化不穷。正统间,上时政十事。景泰间,上敌忾十事,又请遣使迎驾,滔滔法语,耿耿节义,不徒于文已也。
高明,广信人。初拜御史,除不职吏,宣泄理枉,所议狱条多著为令。台囚昼劫狱走,众相顾骇愕,公从容驰片纸报九门,毋出行者,卒能复系。成化初,擢都台,覆南曹不职三十人,理两淮盐课,劾清巡抚纵法状。又造筹亭,平杨州盐寇,置永定县,处上杭寇,殡钟同尸,代认赵明,弹文忤旨。
尚书秦纮,单县人,谥襄毅。历牧州郡,廉守有惠政。及巡抚陕西,秦王府肆横,公悉擒治,因奏公欺灭,宪皇怒,下锦衣狱,籍公家,止得疋绢故衣。宪皇嘉其廉释之,仍赐钞万贯,改河南,约制汪直不为害。后总制两广,发总兵柳景赃状,彼构诬公,亦被逮。及绾院章,风采益峻,台纲肃然。
岳正,漷县人。天顺初,以编修入内阁,抱负经济居家孝友,与人交尚气谊,性刚而志高,屹屹不能下物。时曹、石势方炽,因极言于帝前,且退而开谕之,使为保全计。二猾虽阳诺,卒罗孽。迁迁钦州,又追逮戍甘州,二猾败召还。成化初,有忌者伪为公劾李文达疏草,遂出知兴化,至则政务惠,民号贤守,寻致仕。
耿九畴,卢氏人。廉介自持,政尚明肃。初为都御史,欲纠石亨之罪,以不密,先落其所排,出为布政使。
杨瑄,丰城人。为御史,耿节敢言,劾奏石亨、曹吉祥,英皇怒,召至文华殿,与其寮周斌同指斥二凶罪状,乃坐死。会大风电,走正阳门下马牌于郊外,得末减戍铁岭。寻宥,欲公诣二凶谢,公不可,复构戍南州。宪皇践祚,起公,寻改按察使,公振宪度,奉职著劝。
侍郎林鄂,太平人,历仕天顺、成化间。简言语,澹于自奉,好古秉礼,志切躬行。事母尽其孝敬,惟待下严,过律以正,于交游不苟谐,世称笃行君子。
论人材,先浑厚,而亚英发,欲之愈密,则本愈固,而化弘扩之。既章则机,既显而业浅,虽然惟惧浑厚之无明,明则化生,惟惧英发之不笃,笃则行,成前后两述明笃并呈矣。如曰:可名非常名,兹惟复有所图也乎?
王信,南郑人。沉毅简重,被服儒,素历镇通州、倒马关、临清、湖广。及总理漕运,靖寇荆襄,谕辑永顺、保靖,所至经略过人。己巳虏犯京师,公拒战西直门外,后曹、石犯阙,公力战东市,所部刘斌、张全智勇过人,即恳荐于朝。尝曰:“俭可以久,不以侈累子孙,我所遗也。”人称其“脊梁铁硬,心肠木枯”。
郑亨,武安侯。天顺中守大同,刚正有为,志专为国。每议事,数易中贵,卒之日中贵悼惜之,盖其公能服人耳。
介胄士至英皇时,习陷纨绮,不自堕于习,非其中有主不能也。
修撰罗伦,成化二年对策大廷,以所学进说,峻直不阿人,至今传之,奏名第一。未几,劾李文达夺情获贬。性慷慨乐善,内无隐伏,不逆人欺,遇事无所回避。其高风峻节,曾人间烟火一点杂乎?
邹智,合州人。忠耿满腹,自负锐然。成化丁未冬,以庶吉士遇星变,抗章极论阴阳之理,欲黜万安、刘吉、尹直,而用王竑、王恕、彭韶,且谓君子小人之进退,宦官实阴主之。己酉,遂构祸下锦衣狱,贬石城州一吏目。
杨守陈,鄞县人,侍郎,谥文懿。独抱遗经,求心术于理致之间,不以训诂辞章为能。故其持躬立家,居官接物,动遵成矩,而不以少肆。家庭训孚,守阯、守随、守隅、茂元、茂仁,咸恂恂如,亦俱为显官。而守阯谠言抗志尤著,其为文,典正桃议全章,非时辈能及也。
学士张元祯,南昌人。留心理学,少以奇童,七岁为献王召见,命之诗,有“心定万事定”之句。宪皇践祚,劝行三年丧。及上疏论王道,几万言,寻与时宰不合归。后三赴召而出,在经筵首劝阅《西铭》、《太极图》,孝皇即取二书观之。公为人孤削奇拔,率以是不容于时辈。
庄昶,江浦人,南吏部郎中。逸思神授,浩然于烟云花鸟之间。其诗豪,其文宕,其行飘乎若乘风太虚,富贵利达,漠其无系也。同时游者皆冲迈之,似于是流风泼泼,人欲淬磨之不暇矣。初为庶吉士,以谏上元鳌山被谪,后荐起,寻去。
张弼,读书不治章句,独慕古奇节伟,行其卓荦之气无所泄。每发之诗文,及草书狂翰醉墨,流落人间,虽海外之国购求,以为异宝。成化间,官兵部,郎不便就俗局,数以直道忤长部,乃出知南安。凿梅岭之嵌岩,梁横浦之崩湍,定役道更番之例,以求息争端,民立生祠祀之。
章懋,兰溪人,谥文懿。力学敦古,襟怀坦荡,嗜好无入于心,居常无甚异同。至临大事,决大议,则据经援古,确乎其不能易。虽官至侍郎,食禄不数载,寻请老归,栖林壑,隐然系天下之望者几二十年。
陈选,临海人。苦立潜修,不妄言动,以古圣贤为志。敝衣粝食,人不堪其忧,其学以克己,求仁为要。为御史,正色直言,不忌时讳,尤严于君子小人之进退。提学南畿,居宿学宫,默焉端坐,以身为教。擢布政使,务为惠养。公育材如春,持宪如秋,其视去就升沉漠然。
周瑛,莆田人。其立志欲求见圣人之一,而必欲由博以反于约。于是肆力于百家群艺,事必为之所厌,人先于静得,必随事穷理,求其自然与其当然,又会其所以然。积累既多,于融贯处亦自得之。官至布政使。
布政张吉,余干人。信古好义,耻同流俗,以名节自砥砺。其为学,务穷理致知,体之身而验之心,直欲著于事为。初任主事,劾左道李孜省、妖僧继晓,出判景东,能申明礼,治土官长及夷民,咸信化之。后知梧州,以圣贤之道谆谕郡生,一时知所嗜向,人以为不有本不能也。
陈茂烈,莆田人。廉约孝纯,笃志古人之学,以静一为主脑。贫甚,弘治末为御史,袍服粗素,借骑一牝马,身若无官。及终养,得告短床,敝席蚊帐不能办,身治畦,一苍头给薪,出则执小油,盖妻子服食敝粝,日坐斗室,体究经训。
给事中贺钦,广宁人。一闻陈白沙讲议,辄叹曰:“至性不显,宝藏犹霾,奚以为世用?”即日抗疏解官,执弟子礼。别则肖白沙像,悬于家之别室,日瞻企之。弘治初,内阁首荐不就,陈上治理四事。正德初,乡寇暴发,戒勿犯先生家,人闻而请往抚之,先生片言遂获以定。
布衣陈真晟,漳州人。风格耸肃,望之非尘埃中人,能力求程朱之学,厌末作之蠹心而弃之,恶异端之害道而拒之。初应举入省,见有司防察过严,非士自待礼,遂置去。其学以主一体认,敬功诣阙两上书表章正学,尝念学校有正教而无正考,作正教正考,会通告诸当道,而卒无所遇。
教谕娄谅,上饶人。企谈道德,不屑功利之趋。其为学略传注而事心融,尤严出处,取与之际,乃博求切磋,一时陈白沙、庄定山、贺毉闾、罗一峰、胡敏斋、陈泉南、张东白书传面订,日裨益以成深造。
前七先生者,有意于斯文,而其于学则吾不得而知也。后七先生者有意于求学,而其于道则吾不得而知也。有意于斯文则能绝其功利,而好恶定,有意于为学,则能致其趋向,而德业修。薛、吴开其源,诸先生扬其澜,确者扬薛,达者扬吴。转移人心之机,维持治化之本,流通宇宙之道,不有赖乎?然人心太虚,性不能添一物,不可以理障,不可以见解绝功利,则事不为障矣,致趋向则解不为昧矣。而罗一峰、庄定山托于豪,杨镜川托于雅,张东白托于逸,张东海于托旷,邹立斋托于名检,章枫山托于德度,其过于持理以为守乎?陈克斋、陈省克以苦节进,周翠渠,以精博进,陈南泉以适用进,张克庵以劼持进,贺劼闾、娄一斋以锐任进,其专于自信以成趣乎?精微之机,游衍造化,清虚而通,以畅五蕴,安得起而质之?
敬斋先生胡居仁,余干人。自幼遐慕圣贤,博穷经训。及见吴康斋,慨然以斯道自任。其学以主忠信为本,以求放心为要,推尊二程、朱子为正传,谓圣人成始,成终在敬,因以敬名斋。清苦力行,俨然终日。凡举动悉遵古礼,无所懈,虽处屋漏,夫妇相对如宾,应接从容,议论舋舋。家窘甚,鹑衣箪食,每有超然自得之趣,一切纷华世滋举,不足以动其心。
先生者,昌敬轩之流者也。而复得康斋以为印证,学其将有归乎?而先生执敬,有力行仁义以望道洋。夫至道无言仁义,犹为性粗。以仁义为性粗,盖不能赞一辞矣。先生之徒,余子积祐力学,著性书发明,性无善恶,反覆万余言。
白沙先生陈献章,新会人。中乡举不仕,从学于吴康斋,求伊洛之绪,恍然有所自得。尝曰:“学以自然为宗,道至无而动,至近而神,故藏而后发,形而斯存。”其德器完粹,识见高明,于吟诵辄称。尧夫独超,万物之表,与舞雩相终始。一时从学者,如李承箕、林缉熙、张诩、湛甘泉先生辈,蜂涌而至。广两藩部使,及殿王岛夷土长,罔不致礼。成化末,交荐于朝,授检讨,不就。
先生者,昌康斋之流者也,而独主于自得,学其将大成乎?夫至性无乐,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元公以困程子,欲其自得之也。胸中尧夫,静里冲妙,人间洒落,虽天下无所加于其(欣戚)至矣。而尧夫吾窃疑之,不识以见,及以实际乎?以实际则通冲妙,通冲妙则生以见,及则耽洒落,耽洒落则滞辨学之真,于生滞之间无遁情矣。浩然太虚,恍恍钧天,百奏而于穆纲维直,准四海无内外,无难易,无远近,又乌有忧乐哉?
尚书王恕,三原人,奇器玮环,直任当世事。一征湖湘,三出巡抚,两赞留务。凡言无不当,知无不行,威略足以平寇难,贞廉足以激贪墨,仁惠足以苏困穷。蓍蔡缙绅,典型攸寓,所在立石建祠。时王敬乘传取宝钱,能进贡禽鸟,郭璟私市外夷,公皆劾而罪之。及执奏无验,驾帖救留林俊、李兴、周纮处,增五府劝米,并奏却贡献,禁擅杀流民。晚登铨府,一时人望,悉引而置之政事之地,以毗孝皇之治。谥端毅。
项忠,嘉兴人,谥襄毅。初官陕西,赈饥浚渠,以拯民为己任,军民两诣阙,借留者千数,立生祠,后擒达满四,歼李胡子,平洮岷、番虏旅,气矫矫,虽矢石如雨无惧色。锦衣韦瑛挟汪直为洞察,屡兴大狱,以公劾发戍其党,竞仇公,构公死,公廷辨,慷慨不少屈,仅落职,后起为尚书。
张悦,华亭人。性素清约,平居谨畏,无疾言遽色,临事卓有定见,未尝以恩怨利害动其心。居官奉职守法,以不欺为本。提学浙江,始以糊名校士,公去之曰:“我且自疑,人谁信我?”为廉使,入朝,尚铭居东厂任事,众皆趋其门,公独不往。佐吏部两摄选,众称翕然,寻赞留务。致仕居家,杜门崇俭。谥庄简。
周经,阳曲人。秉政执法,剸繁应变如流,却西域贡狮,毁黄村尼寺,为宪庙盛德事,皆公所赞成。及不肯奉行传升,奏阻李广献田,遏诸王府,自领河泊所,禁中官请盐越境,乞停织造,不发太仓张灯银,止灵台增洒扫,卒却雄县献东宫庄田,皆允当事情,官至户部尚书。谥文端。
张璝,番禺人。宏才远器,笔翰俊驰,历守抚州、浔州、漳州三府,廉静公正,博浃物情,所至剔宿弊,民之所欲务与聚之,私请谒不能动。民感入五内善者吐气,而奸恶潜迹,诵声布洋随在,去思立碑,陈江门亦企重之。
尚书彭韶,莆田人。苦学危行,才识迥出人。天顺、成化间,进言当宁宣,力臬藩。弘治中,效勤于都台,执宪于司寇,所荐王竑、李秉、叶盛、秦纮、陈献章,而攻韦眷之,乞徭户发顾恒之,恣求索论,沮梁芳之进贡,乞正柳景、王萌、苗通、高永刑罪,乞减昌国公坟役,皆凿凿。谥惠安。时服公学识醇正,可决大疑,有以文请节惠者不遂。
邓廷瓒,巴陵人。气沉雅,处事务求其济,不为赫赫名,与人不立疑,至所设施,其衷炳然,必动中机。宜守程番,整设夷创,蔚如中州。镇贵州,剿抚黑苗,处辖都匀,流土兼治,皆极综密。后总制两广,以安静为治,不琐细故,与群蛮结以恩信,其列置治辖并及闽楚事宜,悉有方度。谥襄敏。
余子俊,青神人。博达有才略,宏施利断,不殉世耳目,以尼事功。初守西安,辄擅发赈,及引渠为民利。成化中,历陕西藩使,并巡抚经略榆林,墩台延袤二千里为固备,且请置榆林卫,垦旷土为屯,致器训莳,虏至必啮指莫敢近。又开泾阳堰以便溉,凿南山道以便饷,奏易南北更戍,收岷番之捷。公略边务,广蓄储,有警,辄厚尝,下乃用命,官至兵部尚书。谥肃敏。
张宁,海宁人。力学攻文辞,志负经济,授给事中。謇谔自将,风裁炯射,其劾陈循、王文私子应试,钤约石亨、曹吉祥,论姚文敏敛会大臣香钱,忤内阁以救王徽,劝天子芟秕政为修省,以节省为苏民困,乃其大者。朝鲜仇杀毛怜即、卜儿哈父子,命公往,公以陈譬代,重兵感悦而罢。成化初,当道嫉公,出为知府。
文敏公姚夔,善应变,济务可属大事。初为给事中,议朝政侃侃。成化初,居大宗伯,连上封事,决择犬仪节,及详慈懿异葬,尤词严义正。后转吏部,厘正铨法,有挠之者卒不听。时彗见,四方灾,亦连疏归本入,士人壮之。
黄孔昭,太平人。力学有守,志趣卓然。成化中,在文选十有五年,汲汲以人才为念,始终一节,有贵势干请坚却之。谢方石称其见其喜,则知贤者之得进,见其忧,则知小人之不得退,信知言也。乡人有仕其地者,馈以尺帛亦不受,终身俭素,不妄交游,官至侍郎。
参政陆容,昆山人。成化中,为兵部郎,时边报旁午,封事日上,凡虏情虚实,地理险易,兵力分合,皆犁然中其肯綮。事下三边,每惊服进用将臣,如吕佐、王钦、梁宏,皆大得人。及世袭韦瑛,虽出睿意,亦执不可,士论壮之。后参浙藩政亦整整。公自少有志经济,典礼兵刑,水利漕运,罔不究。极其本末利害手书之册,识者以为百不一失也。
毛吉,余姚人。尚气义,不少屈。筮仕刑曹,严明廉鯾,讯鞫多立验,权贵无敢为挠,时朝官咸避焉。门达君独与举鞭,揖会失朝,当挞几死。成化初,升宪广东,巡惠潮,摧强黜墨,殄海寇,擒程乡宝龙峒巨盗,及败河源,清远二巢,俘获无算,移击雷、廉、高,诸蛮以渐平。寻追新会,贼至阳江云岫山,奋前力屈受害。
朱骥,大兴人,久官锦衣。宪庙时握卫章,十四年虽柄陟崇要,一务长厚,不少逞。于纠缉有涉诖误者,辄纵舍。岁饥,民以攘夺被收捕,自斗粟以上,法皆死。公矜之,奏从末减。时重妖言,禁逻卒多钩致,徼功有真惠,为妖书株连,百辈坐死,公奏递减戍边,故锦衣用巨梃励威,公独易之。
群公者惕警之遗,自幼而老,砥砺之风自子而孙,浑厚英发之气自家而国,而天下刷翎鼓翮,尚延昔日之所及。如人身病苦于药石,而豢梁肉反克,然气腴矣。
大学士丘濬,谥文庄,琼州人。博极群书,而欲为适用之学,乃援笔以富著述。如学的《世史正纲》、《大学衍义补》、《家礼仪节》,搜罗古今,斟酌可行,总数十万言,可以广益聪明,而权衡百度。天下人诵其文,家有其书。晚际孝皇,召登内阁,凡人才进退,政事举废,惟祖宗旧典是循。其为文,务浑厚深,黜徼名诡行,亦以宽大启沃上心。
何乔新,南城人。性严介,耽坟史,广购书读之,每上下数千年事,论辨异同,前哲不执,沿成议,富于著述。自誓不营私,不阿权贵,不以爱憎为赏罚。历官尚书,其经猷注措,皆翊正国是,粉饰太平之具。平生文学气节,而声色澹然。谥文肃。其节惠虽克当其情,实出异数耳。
礼部尚书倪岳,谥文毅,上元人。生而瑰岸,颖秀异人,潜心经史世务,煞亦考谙,凡民政、财计、边情,罔不留意。弘治中,每大廷集议,公慨然高论,多所裁定。
尚书林瀚,闽县人,谥文肃。刚方廉介,临事公平。弘治中为祭酒,待诸生严而有恩,其规条不为势家子,及请托所移,故胄监有羡费,入堂正,公悉贮之。官购置诸署廨,公寻参留务,凡有经国重务,辄上疏极论,皆剀切无忌避。正德初,忤逆瑾,左迁藩参,复黜罢。瑾败,召还旧官。
谢铎,黄岩人。气屹屹嗜义如渴,见不善若将凂然。清修勇退,耻绝功利,不为时局所惑。弘治中,为祭酒,持以身教,复严约束,明出纳,广建置,上疏正文庙祀典,及申明补敝举坠,凡所建白,皆师古义,不徇俗见,一时士大夫所推重。官至侍郎,谥文肃。
蔡清,晋江人。饬躬砥行,不入俗浮靡。其学以《六经》为正宗,《四书》为嫡传,宋四儒为真派,生平精力尽于此摩拟阐解,一时学者所宗,曰虚斋说也。正德间,为江西提学,忤宁藩,欲倾之,遂致仕。
程敏政,休宁人。风神清茂,博学攻文辞,力模精究,欲溯伊洛宗旨,诚本朝操觚巨匠。尝定祧庙礼议,立奉先殿订文庙从祀,及集文衡为道一编,咸凿凿服人。公坦直不自贤贵,升其堂者叩之无际,孝皇甚器眷之。后言官误以中公,公防世之疏,亦不咎人也。
杨廉,丰城人。好学攻文辞,以宇宙内事当尽索理会,凡礼乐兵刑之说,及计赋数,算杂艺稗谈,各取而玩之。寻复归,其游骑低昂百氏,而权衡程朱,公厌俗状,于功利不噏噏向前。以庶吉士历官宗伯,嘉乐退休之心,老而弥切。谥文恪。
迹诸君子之志,不屑目前俗吏规规事,为使能大毕其志,迪知忱恂,则治安之福又何可量耶?
大学士徐溥,宜兴人。当弘治盛时,入掌机务,因事从容,调剂甘苦,温容柔裕,使人能各尽其才。盖其心能不倦不矜,坐弭谗怨,而消争侈,培养国家元气。然救知州刘逊之逮狱,却应制三清乐章,又凛然不可犯者。时李文正亚公职,而所上章奏皆出其手,则公能用才可知矣。谥文穆。
李东阳大学士,茶陵人,谥文正。文学雄杰一时,入内阁。在弘治中,议罢讯安南,止烧炼斋醮,救刘逊逮系,及屡上封事,复平台奏事,禁李广乞祠额寺僧入大内。在正德初,论怠政,救安奎张或杨一清,论为君难,及指失政数事,论边军入卫不便救,逮问匿名书,章翰炳然,于公多之。时海内治平,人思藻丽,公当国,各以文翰淬砺,以竞颖物。于是王九思、王鏊、夏餱、罗玘,乔宇、边贡、邵宝、熊桂、殷云宵、徐祯卿、顾璘、李梦阳、何景明辈,群然起矣。
刘健,洛阳人,弘治二年入内阁,正德三年罢。正色立朝,以老成率僚下。凡诸僚下谒私第者,不与交一言。及入朝,事关大义,累数千言不乏。弘治末年,谏怠政,设醮武当谏。建塔朝阳门外,谏撰真人杜永祺等诰命,法言盈庭,咸被采纳。正德初,公感受先朝顾命,尽言无讳。瑾珰用事,焦芳私媚之,以公同乡不附己,遂力攻之罢。
吴宽,长洲人。行履端洁,识趣高迈。居官务简慎,不欲涉。据要津,虽优召屡留,而引退不置。不为慷慨激烈之行,而能以正自持,有不可卒未尝碌碌苟随,言词雅淳,文翰精妙。尝上疏劝东宫出讲,及议葬祀慈懿礼,侃侃便殿之对,其事才益不乏也。官至礼书,谥文定。
马文升,钧州人。性检介,以身殉国,艰险不避,敷文饬武,名闻夷夏,退然若不敢自胜。当出总机务,生擒达满四,歼李胡子、火蝎儿、王彪,追斩北虏,平章铁烈孙,三靖边犯,兴复哈密国,处置贵苗,建夷火筛,会忤陈钺、汪直,构公戍重庆,公屹然不为动,晚际孝皇,柄铨府倚毗甚隆。溢端肃。
耿裕,卢氏人。初授谏垣,迁禁林,长国学,擢宗伯,任太宰,坦夷无物,羽仪多士,不设爱憎,惟理是若,而民用具瞻足,为老成之器。公于弘治盛时,宜无所见,天下以心服其德义,曾不待声色谗言也。
刘大夏,华容人,谥忠宣。明识治体,忠诚廉洁,自兵部郎至尚书,平生不以势位自居,于功名富贵,子孙福泽,泊如也。当出而靖难者三,行边者二,治水者一,所至有成绩,孝皇眷注。于本兵外,凡国有大政大疑,毋召公至内殿面议,或令随御史中官进闻,久则令中官持护以出。尝令公密进揭帖,公对以恐开斜封墨敕之弊不敢从。公在本兵,临事有明。正德初,忤逆瑾,构戍肃州。
戴珊,浮梁人,谥恭简。德气和粹,中耿耿不苟合,而洞达无城府。自御史至掌院章,奉职惟谨,不为少挠借,而意常近厚禄。仕四十余年,家无余赀。公屡靖寇,辄歼渠魁,其释活甚多,郧阳豪右,窟流聚令,刻日为首,练土卒,能自制管阵法。孝皇每宣,面问移晷,公从容启对,多所裨益。
张敷华,安福人,谥简肃。果介不随,风采凝重,辨义利若黑白。事有不可,不为迁就,不以进退得失动其心。初历藩抚,赈饥弭寇,处盐课以济民歉。后督漕,黜贪整务。及掌院章,请严天下贪酷之禁,留神毂运,宠臣有坐法不少贷,时咸畏之。正德改元,令致仕,盖不谐于时也。
韩文,洪洞人,谥忠定。风骨玉屹,奋厉充养,夙夜黾黾,以忠爱为主。向初在科,劾都御史王越衅边,逮讯几死。后为户书,刬积弊,均会汁。时宣大声息,又值国恤大婚,供费不赀,公悉心经画,缓急以济。公劾太监苗达,征费无功,追究羽流妖术,抑戚畹,中恣夺,正窝占引盐,沮乞讨织造。逆瑾炽毒,公首抗章死论,得黜罢,复捏旨逮狱,罚米三千石。
许进,零宝人,谥襄毅,伟器度,涌风论严法,抑情不贷权贵。初授御史,迁副使,皆有声。及巡抚大同,严为饬惫。武邑王聪沐不律,奏置于法,又奏太监石岩,为岩所构,降知府。寻虏犯西陲,起公巡抚甘肃,乃调赤斤、罕东诸夷为声援,督大军冒雪夜进,遂兴复哈密,累转吏部尚书。忤逆瑾罢黜,复构公,几至不测。
储罐,海陵人。端默凝重,雅操不群,而长才杰出,尤足以济事,为考功大巡抚、户侍,听历职咸克举之。遭逆瑾不为屈,精艺翰且好文,世有才滞于用,无远近,务拔引焉。
谢迁,余姚人。贞毅天赋,豁豁不设键械,然渊衷寸尺,剂发如响。以状元陟枢要,率履始终,不为越进,不隐贤,亦无矫拂于时,未尝以世升降自为低昂。谥文正。
陈恪,归安人。狷澹元素劼毖,邛首如碍。然令县视民如子,为方伯家食,会岁歉饘粥不能继,荐者谓其冰清玉洁云,官至大理卿。
英、景震严,梁栋森列,不有其后,几其替矣。而宪孝相承仁厚贤明之治,又能灌洽而培植之,几四十年。丰芑流长,阿菁道茂,萃发于一时。是以硕才辈出,文明化光,猗欤盛矣。当是时海内晏安,含哺鼓腹,郁郁乎太平气象,不知帝力之何有?究厥所自,其谁以为遗也?独念诸君子保泰之功,能备九三之德,悉艰贞之义乎?夫后以裁成,辅相以左右,民陂平复往,不可不畏耳。
彭泽,兰州人。肮脏山立,竞风致,剧操切,官箴以廉,以持且疏,闿能任人,遇事无所避。所至文武著声大者,荆襄奏俘,及执议哈密。官至兵部尚书。
王云凤,和顺人。廉靖刚方,言动不苟,处私室如在公门,暇则以史册为师,当事无忌避,与人交侃侃正谊,有壁立千仞之意。初释褐,观政礼部,知同榜蔡清学倾,执第子礼,常处部小署中,朗声诵读不撤。未授职,辄疏论国奸,后为都御史,俯尊延访,务为民造福,视官如传舍。
员外郎叶钊,丰城人。刚敏守法,务以正自持,居刑曹廷无留狱,有事干贵戚,如法不少贷,遇庙堂大事辄直言。弘治甲子,南畿灾,上荒政四事。乙丑,应诏陈八事。正德初,疏请释给事中牧相徐蕃、戴铣等六人,以来忠直起用刘大夏以收人望,皆切中。其因事陈言,如大理寺止应参驳,不当用刑讯。刑部、大理堂官序坐,宜照品级,寺丞不当居侍郎之上,得俞旨为例,人服其职。
杨继宗,阳城人。好善恶,恶自性成,人多惮其方严。至忠孝大节,议论风采,人皆信而钦之。为嘉兴守,以只箧孤臧赴任,劝廉厉政,民多受其泽。寻长浙宪,振肃纲纪。初藩臬诸司,民苦供办,镇守中官日费,既给万钱。公一切罢之。归囊惟律书数卷而已。后巡抚顺天,夺还宦戚占民庄田,权贵歛迹。成化乙巳,以上疏左迁。弘治初,复原官。
董杰,泾县人。具器瑰玮,议论謇谔,不能屈以非分气,行行危直。自州郡起历都台,志切民瘼,激杨承宣,终始不怠。凡京辅青、齐、湖、湘、河、洛之间,所至怀公之德。正德初,江右贼砦炽掠,公为平之。
丁玑,丹徒人。饬躬励行,持护名检,企志古人之学,日以经籍摩拟,而患未得所师。初为御史,上疏谏用万妃,宪皇怒逮系,命击齿落,公毅然不为动。后擢宪副,提广东学政,死于溺。家业萧然,曾未尝入念。
林俊,莆田人。性简检,居官廉约,至棣金公禀托以谢之。厌末俗,侈泰欲,以身为表率。自筮仕迄归田,进退无瑕衅可议。妖僧继晓,挟近幸梁方以左道进,公极论之。巡视江西,先事发庶人奸。后尚刑书,执法不苛。理崔文私人李凤阳狱,不慊申宪,遂致仕。
王鸿渐,南阳人。崇实黜浮,诚信与物,读书以穷理致用为的。虽一字异同,必审其义之所安。善观史,务审得失,辨邪正,尤明习国典。祖宗用人行政,及前辈立朝,行已之详,皆能一一言之。官至尚书,谥文庄。
张芝,歙县人。读书慕古人之学,意气炯炯。弘治中,授评事,尝叹曰:“一职所效有限,言而见听,所及者广祸福非所计也。”因屡疏上陈,无虑数万余言,皆见施行。正德初,论时政缺失,欲正体统,以收威福,以保祖业,言俱剀切。通政司以犯权幸,不敢进。寻擢宪副,风采凛然,格奸正法,悉有成绩。及督学政,恳恳导人自力。
陈壮,京卫人。弘治中为御史,鲠介特立,虽溷杂都会,而性气山林,不能与物湛浮。遇节义廉洁,士即倾心向慕,其嫉恶若将浼乎?其身家窭,素取与一,无所苟。弘治中,任南台,力操风纪。及转佐宪臬,悉心综治,持法惟谨,寻致仕。
李应祯,长洲人。介约寡谐合,领乡荐,入太学,有中贵欲致为塾师,固拒之。为中书,耻伍同官,乞改教职。尝以例写佛经,上言不当尊奉异教,言甚讦直。雅好古,博学,喜面折人过。卒之日无为歛,友人营其葬事。
宪孝建极,国运壮气,兴贤毓才,上述诸君子昌浑厚之流者也。兹述诸君子,昌英发之流者也。明笃既深,化行亦显,而盛襄倚伏之机,固已兆于此乎?
又曰:能养而不能用人才,亦无所见。大壑纵巨鱼,群公之幸于遇乎?
阳明王先生守仁,余姚人。自少负奇气,不欲为俗学所困,乃遍求百家二氏,有所得辄察,其敝辄逃之,他求如是者数过,乃独得不传之绪。辄喟然叹曰:“致良知,平生三字符,不可易也。”于是风动海内,英才就学者轻千里而至。先生奋然崛起,挺一齐于众楚之咻,听其言彦髦心醉,虽负气执己见者,亦自致疑。官至尚书,以功封新建伯,勋名日盛,易攵历政繁,而时不废讲,人以为真能致良知无疑也。
此学缠绵至阳明夫子,然后大明。枢后时惜不得登其门,盖尝追附致良知之说,以为千古血脉流行化生之机,寂情感,涤虑见,而开聪明,无古今贤愚所共具,何其易也?而昧之弃之,假借影响,卒弊于梏心师心,又何其难也?不实体而静研之,岂愿学之诚乎?枢窃以良知为夫子色相,以省提为夫子謦炊欬,以讨真心为夫子刺贽,而愧于谫钝。茫茫太虚,孤悬一掬,其谁幸以助予,而志同君子,咸定于自审,天下斯文之幸也。
杨一清,丹徒人。博学有用才,久官陕西,督茶马,条上五事,监苑胥庇,修复靖虏诸城、庄浪诸隘、花马池诸要害,罔弗振耀。虏大寇固原,公单骑驰瓦亭驿,预设伏寇,闻霄遁,复条上军务。及兴复河套事宜,忤刘瑾逮狱,寻复用。会张永征安化,公授计发瑾恶,复入内阁。朝廷有大疑,公片言以定。公援拔士类,体局宏肆,卒以是受訾云。
杨廷和,新都人。久入阁,漫无所建白,人易之。武皇南巡,天下汹汹,幸臣窃国柄,有狂生上书数其过,公延礼生,泣下曰:“久当不负良意。”已而武皇崩于豹房,安危俄顷,禁从兵悉属江彬,公密与太监张永谋启太后,请旨诛彬。先传令散军士,各就赏所,彬觉顾,瞻无人,遂就擒。乃定遣迎今上礼,下诏纪元,厘正国条,裁革传乞升及滥役,月省食粮一十六万余。
孙燧,余姚人。朴谨不外饰,然性明澈,临事缜详。自刑曹敕谳刑狱,会瑾横嫉公,连坐赎罚。正德末年,江西宸濠蓄密谋已渐彰,当事者择公巡抚其地。及谋恶大著,公屡疏罪状以闻,俱为中道遮匿,弗能达。乃与御史范辂、参议陈洪谟、副使许逵协谋,峙粮饬旅,布守要害。未几,宸濠起兵谋反,公不屈死之。谥忠烈。
许逵,固始人。初为乐陵令,以靖寇功升佥事,寻转江西副使。时宁藩起叛,兵缚巡抚孙忠烈将杀之,一时官属骇愕不敢言,独公反覆辩论,且厉声大骂,慷慨激烈,并命缚斩于惠民门外。刑时,公顾孙忠烈云:“早不听我言,当至此。”公盖尝有先发后闻之计,为忠烈所阻。
吴廷举,苍梧人。耿概雄杰,百战不回,从学于陈白沙。为县令,以忤上官,构诬编管,起为府同知,转兵备,忤镇守潘、牛,被愬于逆瑾,矫旨枷号锦衣卫门月余,几死。复编管,又起江西太参,姚源洞乱,被执入贼巢,欲加害,公挺然不少动色,且谕以顺逆之道,贼感化,礼公甚厚,历升尚书,士类倾服。
胡世宁,仁和人。伟器局,雄视百夫,而才略足以副之。初仕江西,忤濠,为其所构,坐发戍,复起历巡抚。所至有劳绩,礼围孔棘,公亦预当一面。然独惟公疏论议和平,雍雍鸣銮无诡,遇获禽之意。公外矫矫,而内缕缕,挥霍详明,渊乎莫得涯涘之也。
黄巩武选郎,莆田人。沉敏好学,志于殉国。当武皇欲南巡,奋疏六事,留之甚剀切,语刺幸臣江彬。时车驾员外郎陆震见其疏稿,愿同署名以进,彬矫诏廷跪二臣,五日杖百余,除名,陆竟毙杖下,君幸得苏。以诗遗其弟曰:“不用汝谋方至此,须知我道固当然。”盖无所悔之也。
徐文华,嘉州人。庄耸伟然,克充谏,任人不敢挠以私。忤逆瑾,坐戍。寻起历官大理丞,凡朝廷大议会,公职虽末列,见群长模糊不敢发,辄抗声剖析,众亦愕然唯唯,后以大狱罢。
王廷相,仪封人。气颖亢不能挠,居谏台敢言,谪县丞,益自励。赞理留都职,举弊绝后,久绾院章,风表百司,坛抑奔竞。有要地众越礼趋之,独不往。志好文,广集百家言,苦恁探究述雅,述以见向。晚尚玄术,群小所愠者以是点之。
梁材,上元人。检涤自饬,恐恐惟时套所浼。为县令,著勤民隐,节费恤徭,任臬长,慎察属,省诸僚,治状会大朝一一犁对,以为黜陟,有不协者力诤之,时谓天服舆论,他时未有也。后尚书计部,值大工,及边务倥偬,公黾勉筹会以给之。太仓老库银四百万,执不敢动,其守法类此。
石珤,藁城人。澹约性成,躬躬自戢,位跻台鼎,供具如寒素士。正德末造,侈局肇开,公不逐时好,然亦不迥世异帜。嘉靖初入阁,严诫阍从,不滥交。与谒者以帕为仪,受则还贽。致政归,行李及奁配不满一舆。
汪俊,弋阳人。敏而敦文,而能履克叙伦谊,质心善世雅,不与俗诡。俦官大宗伯,会议考典,力诤之,虽其明之未诣,盖不自轻于同也。
穆孔晖,外朴内辨精,肄举子业,每因文得悟。阳明先生主试山东,以篇句“时有发明”拔第一。后为学士,不依违时,径虽非涉世利器,其坐镇相观雅俗之,不可无也。
邵锐,仁和人。顾名检,笃孝义,澹约素持,退然若不胜衣。科掇春元,而自视为不文,位跻卿长,而家如寒士。为提学以敦行风,士忠信之,称乡评,朝议同之。
郑善夫,侯官人。性疏闿无留伏,为礼部郎,旷志辞,荥博学,为古文尤长于诗,义不诡于风,人浩焉仰頫,纵游名山川,其意呒呒如也。正德末,以养病终其身。
程启充,颖发有隽才,锐情许国,通谙典章,为明御史,敢言执宪,诸寮长倚以为重。一眚大狱,戍广右。
吴昂,海盐人。廉靖清约,随所宦历,悉著善政,民至涕泣扳送之。及归老,诵读不废,如书生然。
孙一元,不知何许人,浪迹江湖,丰概轩逸,眇等富贵,诗善风格,为名家然。实假谥诗,洞究典章,可以致用。凡履迪悉不苟,动发矩度,众称隐君子云。
杨最,生平廓落,无所容,慕古不弄,与人不设樊圃,每任真独了,为有司,随在有惠政,官至太仆卿。当严慎之地,亦率意,以其素施之,乃获罪。
徐问,武进人。准操檠,约述古,以为法程。复凌躐文坛,博探事奥,宦历跻上,卿随诣著勤,推贤士属。
毛宪,武进人。质旨励饬,修夹勉敬,义笃于宗,姻戚故人以是多孚服。居谏垣,参劾剀激。
金洲,嘉定人,质凝庞朴,趣专著巳。谓道关伦修,则于所厚厚之。谓学首言行,则有物有恒。谓政在爱民,则运心惠,鲜由食息,致严必歛,有绳律令,邑民深德之。
正德诸奸之夥也,八党蛇蝎,义子鬼域,四家兵豺虎域中,以为扰攘。而国是尚具,清议不襄,其宦官蜂使武臣狐假文士,狼跋天下以为消耗,而计费有常,名检自立。是以修身之士,皆得各从所欲,而习气依然宪孝之遗也。济济杰硕曾何少耶?所虑以讲学为讳,不能发明,饬蛊之实,申后甲而意承考,安能保其往之不见吝乎?
罗钦顺,泰和人。庄笃由衷,动执型榘,不能挠以非,因自号整庵,人固信其为整也。凡出处取与,必欲印,有成宪尝曰:人立身居业,必先打破义利关,否则扰扰直到底。其教人每以是致严。官至尚书,甘茹清素,晚年不下楼数载以终。
桂华,安仁人。严毅天成,步趍矩度,而充养成见,动自有执。由身而家,日有定课,尤以厚风俗,表乡闾为务,世道王猷,偲偲属其图,尽止一举。
何孟春,郴州人。述古绩文,厉克自持,欲以行其所知,虽于世有所暌抵,不为毁。方考掇故实,多著撰,将执此以往,官至侍郎。
许诰,灵宝人,究心玄微,求明性命之说,乃浮涉经传,哜掇隽膄,直欲与古人定同异之案,其得悟莫得而知,要亦注情者欤?
崔铣,彰德人。自少负奇器,贤探圣援,念念修涤,昂藏驭世,煞辨三志,去取不欲,自诡于俗。洽涉典训,缮心旨。归广授徒,以师道自任。其肆为文辞,亦瑰玮自发,不袭人。居翰苑以争礼,罢职复起为尚书。谥文。
吕柟,高陵人。学以躬行为务,大意宗朱而时小异之。开诚与物,和气袭人,无远近,贤愚无敢慢。至义理所执,则铿然竞烈,置死生利害弗顾也。平居伟重,不妄言动,亦不泛比人。当礼围甚急,公不仆帜坐贬,后起为侍郎。
魏校,昆山人。雅慕圣贤体用之学,乃肆力坟典,博求于仰观俯察,经略民物事,钜细证究,且曰:“当于歛处为舒。”复求之静坐以澄其本。于是内外交养之意,日持瞿瞿,事必先有成法,俨然朝夕,守而弗渝。官历提学、祭酒、太常卿,澹若寒士。
何瑭,怀庆人。笃遵古谊,虽世局变推,而公不受染。当逆瑾炽威,群寮入见,有跪礼,公独挺乎自立,瑾大恚,然止夺公官。后起督浙学,寻致仕。张内阁当国,甚器重之,举翊圣治,期大用之。始入京胥。晤辄面数张十三愆,众焉谔然。官至礼部侍郎。
王思编修,泰和人。端谨不放,孝友忠义。正德甲戌,抗疏劝武宗,抑情惩欲,还跸以防外患,谪驿丞,凡九年。四方从游者众,正心诚意之学,多所阐明。今上即位,复旧衔。后以争礼,词剧峻,毙于杖下。
张邦奇,鄞县人。秉毅才鉤,稽百家言,欲尽物业散殊而溥运之,乃步趋前懿。尝夙兴参空,默省执事,敬一语,仕陟尚书。谥文定。
功化积而治运昌,则人文蔚勃,而正学渐明。内修切而讲见丛,则真意流行,而夹儆交力。当良知学侣,兹诸公适际并起,道谊辨雄,吁咈情契,虽非直打合同,而扬阐迪知真脉,巳毕验菁莪之遗矣。顾不盛乎?
良知之讲,布四方之知,而应之者能辄弃其沉痼,如云龙风虎,其势蹶焉。以起有不可以枚举,其若肖而速颖,迄于今不鲜俦,虽浅深渐顿,生熟弗齐,要能决向背之机矣。炳炳在生,例未即述,惟既定盖棺,爰为举之。有王良,泰州人,超悟于渔盐之中,能衍说善徒,担荷甚力。有薛侃,揭阳人。冒众疑而信之,卒大有所就,以广其传。有董沄,海盐人,老而从吾所好。有周冲,聩废力于自得。有杨□、杨□、郑□,潮阳人。徐爱,余姚人。竭其才,以夕死为志。有朱节,山阴人,能运于展宷为名。御史有王道,武城人,雅重能为国师。有马明衡,莆田人。秉直甘于辞荣。有应良,仙居人。应典,永康人,坚持不失于显晦之间。有冀元亨,武陵人,忘躯以从义。有萧璆,辰州人,英爽不懈其趋。有蔡宗兖,会稽人,毅确不诡于俗。有李中,吉水人。金克厚,仙居人。以质直得之。有舒芬,进贤人,登殿元,务着已贵富,不膺于中。
极乎哉!良知之学也。不费辞而道备,乾知太始之知也,此妙万物而为言者也。乾以易知知之上,不容登耗,毫末故然,补之以人力,则非易。天命之谓性,言是物也。钱友德洪尝曰:充塞天地间,只有此知。天只此知之虚明,地只此知之凝聚,鬼神只此知之灵妙,日月只此知之往来,人与万物只此知之合散,而人则此知之精粹也。此知运行,万古有定体,故曰:太极原无声臭可即。故又曰:以直养而无害,则通昼夜,被四表,彻古今。无有乎?穷际究极其微,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极乎哉,其良知之学也。养而无害,其知易之难者乎?夫慕学而不得其所,为学过信,良知之易然耳。以后世之欲、之质、之习、之功,欲易良知以为过,信乃学之所为病也。是以梏心、师心,能无惧而图之可乎?若夫于何而养,于何而无害,则有良知在诸君子云。殁其所至,不得深考,慎而致之,是在未死。
马永,通州人。参将读书,负忠义,身当锋镝,而左右毛锥,志负骁悍,而出入矩矱。文学士咸敬重,乐与之游,而公亦自任。初镇延绥,后镇辽东,恤养戎伍,与士卒同甘苦,所至感若父母,而防御饬严,猷略沉密,虽不能大值显就,而多无失事。
本朝武臣,至是一大变,而人欲务文矣。究厥所原,国初以将对敌,举动自由,以渐而制于群珰之出镇,乃设巡抚以制群珰。又以渐而制于巡抚之总督,重臣握兵权,藉巡按以为纠察。又以渐而制于巡按之翻异,随在掣肘,不得不文,以为自御之计。且文臣轻辱鄙陵,动以不识字为诮。及其荐剡则右文而后武,又不得不文以为自立之途。于是天下靡然从之,莫知其自为武矣,此岂安不忘危之道哉?而为之文学士者,反学射习孙吴之书,玩三式法。然则武士在天下,其终不能自泯,而文之过,于文亦可见矣。
席书,遂宁人。志宏敞好学,有沉虑,读书恒自出已识,不袭剿成说。历官巡抚,所至有治声。适今上入继大统,考孝宗,公奋然不平,具疏乞正之。大礼成,转礼部尚书。时两家聚讼,气激党成,公虽坚竖礼帜,要之不失和平,务存国体,不欲因此以伤国家元气,以故党似如仇,独不甚恚公也。
张孚敬,原名璁,御赐今名,永嘉人。少负学,久困场屋,性竞直,不随物,见事辄言之,不为忍隐。为进士观政时,今上入正大统,以兴献王陵在藩府下礼部,会官议主祀称号,公即上疏辨,今上乃继统不继嗣。时论交击之,复著大礼,或问二十三条以上,举朝若仇。大礼成,上倚眷特重,入内阁,上方励精尧舜之治,夙夜夹图,忠直自许,而苞苴不行,百执事肃然就职。
桂萼,安仁人。家学懋修,自少负奇志,动以古人为慕,常谓事必有法,必豫为理会,以储经世之具。三任县令,所至政善民安。会议继统,礼群疏不伸,台阁布忿,天子方持终天之怏,公裒众论以上,而谓强臣执国柄,欺天子幼冲,上奋乾纲。大礼立就,乃眷注。公历擢冢宰,入内阁。公引拔贤才,温裕识治体。
霍韬,南海人。性介特任真剧猒,流辈所为,而时欲矫之。自负经济,谈当世务亹亹,任兵部主事。会今上入正大统,考孝宗,乃三上礼官书,奋言不当,继嗣说不能行,辄飘然挂冠养疴曰:“我何颜立无父之朝哉?”大礼成,起公历升尚书,公怒人不移事,荐人不病其犯,又善惜才无忌心,其嫉恶独至甚云。天子虽注眷,亦惩其狂,曾逮狱。
圣天子嘉靖中兴,奋思降古之治,一时习与皆不当上心。而四三君子适以议礼显,由是拔跻崇阶,以慰帝佐,岂以酬功为惠哉?而一时建业呈劳,铺宣睿德,刬剔宿弊,渐追祖宗之旧,亦可谓蔚然盛无以加矣。而其锐前之志,当有勿恤有福之图,寓今后无疆之贻,则全善矣。
监生石大用,苏州人。正统甲子,处六馆诸生间,恂恂谨饬,务强力植志。会祭酒李文毅公忤权珰,困首木于监门,三日不释。时炎暑蒸郁,病昏不能胜,石义激于衷,以只名具疏,恳请自代,谒银台则惧之以法。石曰:死生以义,何惧之有?疏入,蒙并释之。在廷文武臣咸啧啧叹赏,求识其面。
赵同鲁,长洲人。志气高迈,自经子百家,言靡不涉猎,下笔滔滔莫能御。身居田里,喜论当世事,见人之屈抑,与民间利病,及时政缺失,愤然若迫于身。有裘巡检王御史诬民为军盗,能奋力谕而遏之。遇岁青辄陈白,拯济方切中。时巡抚王端毅公大奇之,尝论三吴水患,特起白茅港之议,越数十年后,果发工如其言。
韩愁,成都人,将家裔也,自号飞霞,不乐仕。自负闷闷,概人善诗文,沉机远略,有不可诘其际者。知黄白之术,托谈医事,后改姓白,自谓能点化己姓。天无一,地无十,脱去其畔皮囊,故昔韩而今白矣。彭幸庵总制川广陕军务,剿抚流寇,计多出飞霞,功成而人不知。
世不乏志士,匹夫耿然,则随所运用,三军不可为夺,而况于务礼知文之士哉?天下有三志,而志富贵为民下,然能以富贵为志者几何哉?世多垂涎染指而终贫贱,盖特意兴所发,不足以言志,甚哉志之为难立也。若三子者可以言志矣。虽然一年而离经辨志,期王而王,期霸而霸,能得其天之所以生人,则知我之所以为志,又乌可不慎乎哉?
太监云奇,南粤人。守西华门,迩胡惟庸第,刺知其逆谋,胡诳言所居井涌醴泉,请太祖往观。銮舆西出,云虑必与祸,急走冲跸,勒马衔言状,气方勃崒,舌駃不能达。太祖怒其犯,左右挝捶乱下,云垂毙,左臂将折,犹奋指贼臣第。太祖乃悟,登城眺顾,见其壮士披甲,伏屏帷间数匝,亟返棕殿,罪人就擒,召奇则息绝矣。太祖追悼奇,锡赠葬,令有司春秋祀之,墓在南京太平门外钟山西。
太监阮安,交阯人。清苦介洁,善谋画。太宗营建北京,及治塞阳村驿诸河,皆大著劳绩,诸属一受成算。
太监陈芜,交址人,永乐五年入宫,至景泰时卒。历事五朝,保抱皇子,四夷征讨悉与行,赐更名姓曰王瑾,宠赉为本朝中珰之冠。太宗赐范金图书四,忠肝义胆一,金貂贵客一,忠诚自励一,心迹双清。
太监沐敬,建文宫中人。太宗北征,四十日不见寇。兵困粮竭,六卿劝回銮,皆锁项,敬复苦谏。太宗骂曰:“友蛮。”敬举首曰:“不知,不知。”太宗怒命缚斩之,敬言犹不已。太宗悟曰:“使我家养人悉如此,何患不好?”遂释之。
太监刘永诚,虎视屹屹,便习骑射,三扈太宗北征,奉宣宗使侦汉邸逆谋,三帅师讨兀良哈,俘馘无算,捕执磁相妖人李宣、张普祥。英宗朝监镇甘凉,耀兵境外,鏖阵于沙漠,数取胜,擒其酋。景泰末召还,总督团营,南城之谋,预勤披甲,独以满盈索退,姓属令辞职,遗荣杜谒,泊如素门。成化初,具辞累朝所赐产第禄从。
太监兴安,性廉守,不能干以私。当国家多难,景皇纵乐,中外恐恐安,虽短于才能,谘信二三,故老赞襄救正,尽其力之所可为。但廷议迎驾多沮之,盖甚不得已者也。潜谕默挽,兴之力居多。兴好佛甚,遗命化沉香龛子粉,其骨作浮图供,其不流染本习亦以此。
太监怀恩,成化中以直道黜居凤阳。弘治改元,召还司礼监,预闻朝政,孝宗信任之。恩首白内阁,万安不惬人望,王恕以雄才沦落,宜黜安进恕。孝宗即罢安,召恕为吏部尚书。
王岳、何文鼎、弘治末年贤宦。鼎力抵戚畹,张司礼,李荣希内旨杖之惨甚,迄死骂不绝口。岳清介不伍俗。正德初,刘瑾等用事,出岳居东厂,每维持士节,执法认真,诸要门各遣缉之。科道官走谒岳门,岳以正对,瑾因中伤岳,驾言岳授意九卿等官,令论列阉宦,且云请试之,谕岳欲杖朝官,观其解否。
武宗如其试,岳果长跪乞宥,武宗怒甚,谪戍李陵,行至临清,赐死于舟中。
太监萧敬,详谙国典,持重老成,历事数朝。正德中,诸奸叠肆,诬上行私。武宗每召之问,辄对非先朝故事,多所救正。嘉靖初,言官交中之,以罢司礼。
黄伟、吕宪、晏殊,嘉靖间太监。清苦雅重,屏彻华玩,动以书史自随,恂恂然有儒者风。所镇之地,军民皆被其泽,文臣之守土者或藉以为榜,檠不敢就墨恣自坏。
孙裕,孝皇时旧珰,嘉靖间怀孝皇不考。及戚畹罹宪,泣控天子,颇逾激。天子欲明伦执法挞之,遂自缢庙中。
孔子曰:有教无类,以贤品人,则于我无党。以德容物,则于人无比。每见缙绅道中珰多切齿,孰知有杰然者,架出吾辈上,为缙绅所不能为之事乎?故君子以虚应天下,能收群美以共归。有极则治理犹反掌,若王、何,今长老尚能道其行事敬礼之。若黄、吕、晏,予亲见其贤,当效法之不暇,而能自外之乎?昔刘东山者,孝宗几误加怒,而太监苗逵力救以解,遂成明良之遇。则若人者不惟不相仇,反以为容于吾辈,回视吾辈不为其所笑耶?
冷谦羽士,武陵人,能审音,太祖命为协律郎,考正乐器乐舞。凡宗庙中和韶乐,及朝廷大乐,以至迎膳等乐,琵琶箜篌等器,悉是正之。其韶乐大抵因王虔休《蔡氏新书》能究其辞意,而加以四清声,音律尖高非昔比矣。官至礼部尚书。太祖问其八音之理,对曰:闻磬声关系本朝,士臣廉节云。
袁忠彻,南昌人。风鉴术神验,荷眷五朝,宠渥殊至,官至尚宝卿,未尝藉恩以张于世。每因事纳忠谠议,屡出如终大孝之情,而慎密机事,论养贤之实,而赡其取给。乞赐孔子玉轴之诰,历言遣使取宝之非,议武职宜准终丧,谏服药勿信方士,皆喋喋弗沮利害。
蒋用文,句容人。醇厚恭谨,知当世要务,以精医,官太医院使。每侍仁宗,随事献规,益亟请寡欲清心,以强圣治。问保和之要,则对在养正气。问医效何缓,则对善治者固本,急则恐伤其本。赐第则恳辞,乃僦居萧寂寞晏如也。时朱丹溪徒戴原礼自负空,海内见则推之,盖儒而医者。
彭德清,钦天监正,扈从英庙北征。时王振擅权,威焰震主,大臣咸俯首顺命。初出师,金星犯亢,明日黑气四塞。又越二日,火星犯土,彭厉声斥振曰:“象纬示警,不可复前。苦有疏虞,谁执其咎?”振怒,詈之曰:“倘有此亦天命也。”寻被害。
五官监候杨源,丰城人。正德初,因刘瑾乱政,上言大角及心宿中星,动摇天机、天璇、天权,星不明宜绝出游,严号令,辟内侍宠幸。又上言连日霾雾交作,为阴干阳,小人擅权叛上之象。瑾矫诏杖三十。又上言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东西往来,宜思患预防。瑾大怒,复矫诏杖三十,发戍肃州,道卒于怀庆,妻斩芦荻覆尸葬之。
曷为而艺成之为下也,言无大也。曷为而无恒之,不可巫医也,言无实也。大小以人言,妄实以心言,舍其心以为人,岂惟巫医随所之而不可者也?而世之为艺者,举无若数子,人信而称之,则岂皆无其心者乎?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与蹠之,分于此而已矣。曰:然则,其所照于事者非心其谁?曰:以妄而为照也。照则无大小,皆实心则无妄照,皆存数子之为心,与众人同,而众人不能如数子之能为用。或为利动,或为势怵,或为气昏,或为习怠,或为见移,而照者妄矣。此有恒之义,入德之门,圣功之本也。
郑牢,广西总戎府老隶。性耿直敢言,都督韩观威严不可犯,每醉后杀人,牢度非其罪,辄留以俟其醒,由是赖全活者,众观尤德之。继帅山襄毅素廉正,下车辄延访耆硕,可任以言者,人有以牢告进,质之曰:廉为官本。山曰:土夷之馈不纳则疑,柰何?牢曰:不畏国法,畏蛮子耶?山笑而纳。
杨埙,京卫余丁卒。当袁彬忤门达,构诬重情,举朝冤之,莫敢鸣。埙素不识彬,击登闻鼓,恳疏暴达罪,并下卫狱。达姑缓埙,使诬连太学士李文达主使,埙佯诺之。及会鞫午门前,乃愿伏无他,及人吐舌壮之。
或疑二夫之取也,何居?予曰:能举斯心加诸,彼二夫长于天下。曰:一事长矣,不已浅乎?予曰:士君子广知识,多思致,能技略,如太仓陈贮不能取一粒入口,而二夫者升斗之积,饥即入炊,以当七,二天多乎?士君子多乎?曰:然则不待学矣。予曰:抑非也。只口之家,苟延升斗,富合四海,而无太仓以为百万积贮,焉能国乎?曰:学之何如?予曰:有土斯有财,因吾之土,而入吾之财,未尝取诸其外心吾土也。多识前言往行,心以蓄吾德也,曷有外乎?曰:然则典籍非所用也。予曰:抑非也,典籍吾培溉也,师友吾耒耜也,见闻吾同作也,事为吾岁候也。由是而日新之谓,盛德富有之谓,大业斯集也。凡若而人,有圣人之学,有君子之修,有善人之质,有有恒之心。斯四科者,不于文,不于行,皆自其心论之,非其心则弗取也。然取于见闻之所及,取于心思之所到,弗及弗到,其所缺者多矣。姑俟续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