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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闻杂记》卷之六明 · 李乐彦

六十一

余为童子时闻一督学使初蒙简授请教于大老大老曰多退老廪少进童生不知实有此言否夫多退老廪稍近于刻必文理不通之极者方行黜革纔可至少进童生则断断乎为格言也但湏放一条大路与他人方肯向上或问其路如何曰

祖宗朝儒士应试仍作民生不得入学其以儒士中乡试者尽多今日读书人多若入学太少又恐觖望生变须得充广觧额如京之数每科中儒士一二十名则人人知不做秀才不妨于进取读书之志既不至于隳颓而滥进童生之弊自可潜消默夺矣

六十二

郑端简公 【晓】 其尊人吾核公愽综今古之士端简公方四岁即呼与同寝每事教之十余岁徧读古今书及三场文字讲觧精熟至十四岁方作举业文不轻作也至发觧公年二十四尔今人父兄子弟俱好名胸中不曾读得书轻易作文夸于人曰巳作文矣未久又夸于人曰文巳通矣非徒无益而反害之此之谓也嘉兴府题名记郑端简公嘉靖癸巳年所撰云德政入人深至于今思之文衰者杨公继宗徐公盈也其不滥与如此自癸巳至今辛丑凡七十年予生也晚闻是孤陋不敢妄为评隲而舆论所喜谈乐称者如赵公 【瀛】 之方严刘公 【悫】 之循良王公 【郑德】 之清介或可以续二公之后乎端简公任南光禄寺卿见洪武时故牍膳羞甚约亲王妃既日支羊肉一斤牛肉即免支或免支牛乳御膳亦甚俭唯奉先殿日进二膳朔望日则用少牢

六十三

颜子深潜纯粹是他天分如此愽文约礼是他传习如此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是他地位如此一问为邦夫子就告以放郑声远佞人二事是有气魄的事非温软人做得畏匡在后便说子在回何敢死若不在不罢休看他何等刚断和风庆云四字宋儒也只对却孟子道得一边非通论也

六十四

宋谏官王觌劾执政忤旨落职知润州曾公肇封还词头言觌之一身出入内外不足为轻重陛下寄腹心于大臣寄耳目于台谏二者相湏不可阙一今觌一言论及执政即日去之是何异爱腹心而涂耳目岂不殆哉上悟加觌直龙图阁

六十五

高南宇先生 【仪】 为大宗伯戊辰同年数十人观政本部有进士未应选者见先生求差还籍先生曰讨差一节是进士大不好的事不过假差还家一番添得一番荣耀却有终身事被他坏了的果有万不得巳之事然后求之可也先生之言真是药石

六十六

不拘郡邑官前边有好事后人未必効法有一不好的事却私便身图后人准准学他吾桐有一父母官赴会城考满学校诸生迎至北新关今父母正官自浙江来则迎至钱塘江濆自镇江来则迎至镇江若苏州尤耻以为近不知何年何官方能痛革此病而一见恬退之风也知县于诸生为提调官先朝常加考试提调官得行鞭朴口称止曰老大人今不以老大人为尊而必以老师为亲富家宦族类馈厚币拜为门生其不才者每乘此嘱托反以觅利其利愈厚则馈师益豊师非不觉而误受彼此意原不在送文请益间也盖自万历戊戍以至辛丑而官箴士夙澌灭矣哀哉金之川 【燕】 嘉靖癸丑进士安庆潜山人为桐令未闻有秀才拜门生者亦未闻有秀才馈送者有公宴则儒学三愽士与乡先生共席先宾三愽士而后乡先生想自开县以来旧规如此至万历间而愽士某江右人曲意事令口呼老堂尊夫堂尊丞簿辈所称也儒学自来无此称称之自某始令间招乡大夫饮则愽士坐主席不复列于上矣谁问旧规为哉

六十七

不佞嘉靖庚戌入泮及见太守以下黎明谒庙至丁祭则设寝于斋皆斋宿而致祭焉恐自丙辰以后而此规随废归田后见太守季考诸生有一年而发案者有七八月而发案者先期尖处赏资临时慢事朔望日诸生说书甚少即说亦漫无可否失仪失礼若罔闲知自以为老成宽大而诸生放恣则自此酿成矣

六十八

吾湖庄懿公 【珪】 为御史大夫云间张东海先生 【汝弼】 官太守予得睹往迹张手札上闵公称曰朝瑛都宪执事朝瑛闵公字也此成弘间前辈风味想不独东海一人为然俯视今日尊称有二十余字者不胜其陋矣

六十九

今天下诸事慕古衣尚唐宋锦巾尚晋巾唐巾东坡巾砚贵铜雀墨贵李廷珪字宗王羲之楮遂良画求赵子昂黄大痴独做人不思学古人且莫说国初洪永间只嘉靖初年人也不追思仿效间有一二欲行古人之道人便指摘讥贬此之谓不知类也

七十

国家有大吉庆事诏诸臣例得进阶所谓进阶者止于本品上进其勋阶如不佞官参议初授朝列大夫进阶则朝议大夫之类非谓五品可进四品四品可进三品也往时府同知闲住日见忽有金带黄伞者彼曰进阶人亦曰进阶误矣

七十一

里中潘辅之者起家可二三万金其子某心事坦直无顾后虑儿女亲唐生者欲援例湏三百金家贫不足潘卖米四百余石代为纳唐得卒南雍业焉后官均州吏目官囊可二三千金潘故其子即吏目壻也家事日落不加一念不施四五金之报亦不具鸡黍帋帛致奠于潘之茔远迩皆唾骂吏目不知官所自来云

七十二

万历壬寅二月桐令杨公 【日森】 上官李子辞以右目眊令侄通姓名不亲候居旬日作书其下程差仆候之杨公荅书过谦求教恳恳又月余李子因访方伯冯公入座杨亦偶来访冯其下人报李子在内李子避之冯圃令固求见差役请者三冯使请者再李子辞以冠服不具令又曰愿易冠带入圃又托方伯面恳曰廹斯可以见矣李子曰此贤者之事予何敢焉弟士大夫相见贵成礼礼不成则吾三人胥矢之不可请令还邑李子具衣冠先拜而后令荅拜如何令从之邑人观者皆曰李子其达于礼乎

七十三

同年沈豊阳 【藻海塩人】 自二十岁至三十九俱馆于同邑某姓之家更无别处至登科而后告辞里中寓公龙 【训】 仕终邑愽士初馆潘姓训其父又训其子历三十年不但课以诗书凡为其身家谋者靡不至焉君温雅从厚大畧相同惜也沈官不显寿仅几六旬而卒龙享年八十余又乏嗣天之所以报善人者何弗齐乎

七十四

况钟字伯律江西靖安人始以吏事吕尚书震以尚书荐授主事迁郎中擢蘓州守授玺书假便宜从事初视事佯为不觧事者诸吏抱案牍环立请判钟左右顾问吏吏所欲行止辄听而诸弊蠹悉识之于是吏大喜谓府公愚通判赵忱肆慢侮不校既月余命左右具香烛案呼学官子弟及僚属毕来云有勑未宣今宣勑勑中有僚属不法径自拿问语于是诸僚皆惕息恐栗礼毕坐堂上呼里老前曰吾闻郡人多武断倾害良善吾不能如阎罗老子自剖别今以属若等其速以善恶户报善者吾优视之礼请其贤者与乡饮恶者吾且为百姓杀之今列二簿俟之矣巳召诸府胥悉前大声言某日某事汝作如此拟应窃贿若干某日某如之群胥股栗不敢辩钟命引出择有膂力者四人掷一胥空中攧杀之不死钟大怒曰吾为百姓杀贼鼠辈顾不为我尽力耶高投之必死不死若鼠辈死矣于是立掷杀六人尸诸衢乃尽核属吏出贪墨者五人庸懦者十余人郡中不寒而栗谓太守神威咸畏法不犯于是扫剔诸宿蠹置通关勘合簿防欺诈痛绳卫卒之为暴横者而郡体始尊簿得民善恶名籍而榜列之示惩劝令民婚丧必以礼谕告反复而校督其不如命者威禁大行苏赋重而官田尤甚民苦之钟为奏减重赋焚香祝天乃具疏上卒得请复与周文襄画收粮法建济农仓置纲运簿防运夫侵盗置馆夫簿防非礼需索综理周密而行之又甚不难大抵钟为治专戢豪狡抚善良至寒门下士挟片艺皆获收故吏畏民安述职锡宴赐诗九载满民上章乞留者八万人杨文贞赠之诗十年不愧赵清献七县重迎张益州竟责于任钟刚果敏达不畏强御尝上奏与廵按御史争相见仪弗惮然度量廓如也兴学礼士苏人至于今诵之以为廉洁之操一尘不滓操履之介千夫莫回云其后南光禄寺卿蔚能陜西朝邑人亦起吏由光禄寺典簿累寺卿进礼部右侍郎后光禄三十余年未尝持一禁脔归家尝偕僚联名疏请查入内供应器皿下禁狱问所由能奋曰上怒不可测能老矣当独任不以累诸公也独受责降官未尝有后言论者谓以吏奋身如能与况钟者殆士人高等何可以资格拘也

七十五

孙承佑吴越王妃之兄凭亲宠恣为奢侈每一饭宴凡杀物命千数常膳亦数十品方下筋所居室中爇龙脑不下数两从车驾北征以橐驰负大斛贮水飬鱼自随至幽州南村落间日巳旰西京留守石守信与其子驸马都尉保吉及近臣十数人尚未朝食适遇承佑即延所止幕舍中脍鱼具食穷极水陆但取恣口腹不计其费也死不数年子孙皆乞丐饿死

七十六

嘉靖戊戍进士陈宪城中人通于某氏其夫亦穴浸知矣然以其为进士或利其有忍弗发也久之闻陈与氏议欲杀其夫一夕将晓两人熟睡夫先杀妻复杀陈刎二首槌郡门诉太守太守壮之后五十余年予里中广福寺僧奸一妇厥夫亦杀二人头告之官皆得免罪

七十七

里中有中人之家贷钱开油饼坊其雇工人与市上一人剧饮而醉相殴雇工人推其人堕水死主人不知其饮亦不知其互殴也事闻于官官不诘责下手之人主人费六七十金半偿死者之家半赂衙门人事竟得寝今嘉湖间皆然假如亲弟杀人贫甚有兄饶裕被害家竟讼其兄而置其弟财尽家破纔罢亦不闻弟有仗义脱兄者此等冤枉朝廷何由而知不佞窃愤之然舌柔于绵即对有司道着彼亦认作老人迂阔尔

七十八

万历二十八年庚子冬乌程地方有云七里者着姓温族所居也某姓人有婚嫁事故事设酒宴邻近人其设薄众不喜又有怒其邀不徧者众即扬言曰嫁女酒任汝薄却恐救焚酒薄不得难道不请我们是夜先用计扄其户外使内者不得出更余纵火自外焚之其家男子以送亲不在妇人及眷妇凡九人二妇又怀姙而诸妇女俱在卧榻被火仓皇莫措开门不得出家故开油坊畜牛数头牛惊火呌跳奔跃撞诸妇惨酷难状不踰时尸杂诸煨烬中难识认盖死者凡十一人而牛不与焉诸纵火者竚桥观火拍手大笑郡邑及观察公初闻亦骇其事然卒以为无证不加严究死者虽多含冤而谁恤也伤矣哉伤矣哉此地方古以来大变恐不应埋没纵恶到此

七十九

里中赵姓者出南渡后裔赵某少读书有义气父没其母通其伯赵巳积虑一日目睹用釞杀伯母卒自尽越五里许钱君子明卒有妾通于门下客客日食饮于主人受恩厚其次子生员亦用釞杀客告之邑大夫金公 【燕】 金曰可将尸掷之水不必闻官也嗟乎钱子幸而遇金尔若移至今日不知府县生事妄费受累到恁田地

八十

司礼贵人孙隆号东瀛监苏杭织造此老读书识事体苏杭山水景佳处不惜厚费多所点缀曾于岳武穆神像前用铜铸秦桧夫妇万侯卨张俊四像俱镌姓名于胸次跪之殿中栏以木栅图不毁不十年予再游岳墓惜四像巳不存矣士大夫求一时之利不顾名义杀人媚人如四人者比比有之可惜可惜

八十一

世宗朝大学士翟銮柄国其子二人一榜俱中甲科给事中王交 【浙宁波人】 论劾有一鸾当道双凤齐鸣之语赖

主上明圣不少假借二子进士俱革仍编戍籍

八十二

陈恪归安人狷澹劼毖卬首如碍然令县视民如子为大 【理丞】 家食会岁歉饘粥不给荐者谓其冰清玉洁此四字

孝宗皇帝书之御屏恪官至大理卿子应和官至右方伯清约一如父风

八十三

汉武既崩昭帝不永汉几岌岌矣霍光以异姓卿行创见事废昌邑王贺而立宣其胆畧功勋不在伊尹周公下严延年独劾奏大将军擅废立无人臣礼奏虽寝然此奏天地间不可少与武王伐纣应天顺人而夷齐叩马一谏意同惜延年人品不夷齐若尔

八十四

仕为邑令郡守有暇时不必读闲杂书只看龚遂黄霸治行传其有裨益甚大遂为昌邑王郎中令刚毅有大节时谏诤于王及治渤海年七十余劝民觧兵器力田亩户种树畜鸡豕而盗自息不烦刑也上以遂年老不欲劳以公卿拜水衡都尉霸亦先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全安外宽内明故得民心而上下诏旌之所重只在宣布诏令百姓向化岂像今日专事催科善事上官为也霸由颕川征守京兆尹后迁御史大夫卒代丙吉为丞相观于汉臣之所治郡及上之所以待治行者而古今治乱迥异厥有由矣

八十五

陈寿字本仁新淦人戍籍辽东成化八年进士弘治元年以都给事中升大理寺丞御史争寺丞劾公吏部尚书三原王公言寿廉正称执法力□之正德元年南京科道劾逆瑾被逮公抗□救诸言官夺职寻升兵部侍郎南刑部尚书致仕老无所归诸子旅寓飘泊环堵萧然没不能葬久之亲旧相周仅归其丧长子以荫仕至知府能读父书亦以清谨称

八十六

有贾人乘车而出道遇朱衣妇人求载载之贾曰男女何可同车吾当徒步尔妇感其义询其乡贯住址贾为详道妇曰汝勿远行某日汝家当有回禄之厄六神俱巳着字可急回徙其家资什物庐必毁矣言毕忽不见贾如其言竟得免于全祸朱衣妇盖火星之神也

八十七

二千石本尊自郡中设守廵道则士民习见二千石素衣卑礼日渐生轻狎心有情告府不伸便欲求伸于道太府且然其藐令不必言也即如督学使诸生习见素衣侍坐于三院近来末俗巳多轻狎心湏効直隶设提学御史庶为救弊之微权乎议者又谓守廵道如嘉靖以前专驻会城有故则暂临各郡此亦未为不可

八十八

万历壬午间成安吴公善言以中丞督抚我浙夜梦猕猴数百纷扰于前伤其面惊觉言于馆宾金大辂辂曰此公侯封兆也吴曰不然方梦寐时精神恍惚殊惊怖不宁恐非吉征也吴时承江陵风旨议减兵饷营兵扰嚷控诉吴不听众遂皷噪破幕府门拥吴出走营中备极殴辱果伤其额流血被面褫职罢归此浙之兵变也

八十九

里中许彦芳彦才兄弟同居彦芳病瞽目子少同其儿辈读书目睹盛暑中彦才携其兄手合口歌唐人诗往复数四不倦此同气白首盛事甚有故家遗风焉

九十

吴孝子名璋字廷用吴江人年十一岁而孤母陆氏守节永乐癸卯命选天下孀妇给事内庭陆以例行宣德丙午随亲王分封广东韶州改封江西饶州孝子弃家往来二藩时母子不相知者二十年矣孝子哀痛不巳誓欲求见正统丁卯启本情甚切王怜而许之遂得入见飬赡所而陆巳病笃不能言孝子计无所出退而焚香吁天刲股作糜以进陆啖之遂苏于是母子相劳苦抱持以泣王闻而召之赐白金五两彩一疋奖谕而遣之陆竟以旧疾卒于旅舍舁衬归葬先兆哀慕终身○初往韶州舟中设观音像一轴朝夕礼拜求见其母诚心恳恻哀声可掬将至广偶患痢一日百余起昏瞶中犹谆谆呼娘不置赖同行僧蕴空护视得无恙及抵韶而陆巳移江西矣遂与僧别从陆路往饶州奔驰沙迹间两足俱肿自胫及指分分皆裂不复能进乃卧野寺廊间有道人自言姓焦觧囊取药傅之随傅随愈明日两足完好如初一日行过岭有黑蛇从草中啮其足即昏瞶倒地复见前道人至以药涂之即于啮处抽出黑涎尺许而愈宿一孤村有妇人出留甚殷勤具汤沐浴方登榻而妇人求荐寝孝子曰吾半死枯藤岂有春意力拒之出门而路上雪深一尺彷徨风雪中勉强前进憩一枯庙中忽见焦道人冒雪而来抚之曰为毋忘躯若是乎真铁汉也出饼与啖顿忘饥寒天明寻路而行及至饶扣王府门访问则毋果在也启本求见不允屡启屡不允乃就府东赁一室中书思亲二大字傍帖云万里寻亲历百艰而无悔一朝见母誓九死以何辞江右士夫怜而与交赠诗文以慰之孝子素善银工其业极精府中诸内史见而悦之求造器餙遂有为之地者复具启以进中有云危岭草深幸脱命于毒蛇之口寒更雪拥几失身于嫠妇之门王问其故左右以实对王大贤之遂允其请子孙为尚书者二人京堂藩臬者数人至今科第不绝

东广陈海山先生 【丙辰进士名万言】 时为江右督学使此老真率肯训诲后学促膝教乐曰江右人钱财难得汝与他省得银子三分时彼百姓夫妇睡在枕上也说汝好余时念其言不忍悖也

万历辛丑之七月榷税私人横索民财而苏城六门尤甚有葛诚者号召数百人手不持刃而动中纪律手捶私人八九人至死焚烧乡宦与私人通者一二家诚即自投府愿入狱待死太守义之诚在狱士大夫有馈酒杀诗词者受绝不受金钱一时名誉遐布斯举也故相申公中贵孙公多所调和保全甚众虽事出骇常而葛诚者其罪固在不原激烈有足称矣

九十一

建安李公 【羔】 太宰默之弟也令吾桐邑其貌惧然其见卓然其守皭然不俟强制也发号出政咸有成规不可挠易尤严于生员入见见亦不假颜色在邑二年无分毫可疵惜也上官轻其贡途又值太宰遭纔之后卒为塩台所劾而去予友槐江钱君 【贡】 详其为令事欲为立碑识思未遂逮余佥闽宪公逝未久也予得为文而奠之○公居官廉靖持法无可訾议徽人汪某宋某轻其由贡途也诬讦之太守纳两人千金之贿初颇加意于李卒罗织去官无何太守大察以贪坐提问复来浙听理天道好还然哉

九十二

嘉靖二年癸未以至二十年辛丑廷试例进呈举人所对策十二卷不但俱经御览且奉有御批词指朗朗为章于天真自古帝王之罕俪也辛丑以后臣不及睹○嘉靖八年己丑取中唐顺之等廷试赐罗洪先程文德杨名及第先是大学士杨一清等以洪先文德名及唐顺之陈束任瀚六卷进览上一一品题首卷各御批于洪先曰学正有见言谠而意必宜擢之首于文德曰探本之论于名曰能守圣学以为此知要之说于顺之曰条论精详殆尽于束曰仁智之用着之吾心此不易之说于瀚曰勉吾敬一之为主忠哉六策以有御批刻录○乙未殿试上亲赐策问其读卷毕降谕曰卿等所进卷朕各览一周其上一卷正合题意周道善而备朕所取法其三说仁礼为用夫仁基之礼成之亦甚得其意其上四论仁敬夫敬而能仁可以保治矣其上二畧泛而滞于行其下二却似谠虽与题不合言以时事故朕取之可以甲首余以次列去盖自有制科以来朝廷策士未有亲承圣问躬自披阅如是举者后礼部因以圣谕恭列登科录篇首其十二人对策俱以次刊刻非似别科仅录鼎甲策对而巳其上一韩应龙上三吴山上二孙升下二李玑上四赵贞吉是科自鼎甲外九人皆选庶吉士皆留官翰林其后以尚书入内阁者一人郭朴两京六部尚书八人吴山孙升赵贞吉李玑尹台康太和林廷玑何维栢庶吉士之致高位亦惟是科为盛独榜首韩应龙以早世官不振

九十三

做得一分好人定有一分効验里中陆公孝先笃朴温厚人称长者邑大夫延致乡饮宾其孙媳病癎大詈翁姑于公则绝口无一恶言相加恭敬如平时人尤异焉

韩魏公 【琦】 为丞相每见文字有攻人隐恶者即手自封之未尝使人见杜正献公 【衍】 历知州转运未尝坏一个官员其问不勤者即委以事使之不暇惰不谨者谕以祸福俾之改过自新或咎公持心太恕公曰为政去其太甚者尔胡文恭公 【宿】 知湖州前守滕公大兴学校费钱不赀滕去群小菲然谤议通判以下不肯书其簿公当坐折之曰滕侯之谋倘有不臧何不早发俟其去乃非之岂古人分谤之意一坐大惭

九十四

范文正公为参政与韩富二公锐意天下之事患诸路监司不才公取班簿视之每见一人一笔勾之以次更易富公素以丈事公谓公曰六丈则是一笔焉知一家哭矣公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部岁悉罢之

九十五

廉洁所以立身却只了得自家事不得因此自恃形人之短汉世原涉父为南阳太守卒于官例得赋敛送葬在万金以上涉一切辞之名满天下竟以任侠杀人终于自杀又何取于廉洁也孟子说献子之友五人只取他无献子之家无之一字不容易得故无之一字不可无有之一字不可有人一有有心便生出许多害来故曰谦者有而不居之谓也

九十六

孔道辅字原鲁知宁州道士缮真武像有蛇穿其前数出近人人以为神州将欲视验上闻公率其属往拜之而蛇果出公即举笏击杀之州将以下皆大惊巳而□皆大服由是知名天下

九十七

陈希夷先生 【搏】 仙品也然所言何尝玄远迂阔周世宗召至阙下问以黄白之术对曰陛下为天下君当以苍生为念何暇求此大宗召之宰相宋琪等问元默修飬之道对曰正使白日升天何益于治主上仁圣有道正君臣合德以治天下之时修炼无以加此上喜甚太祖微时与太宗赵普同游希夷一见喜甚左手绾太祖右手绾太宗愈顾愈喜头上巾为掉落巳而饭肆中赵普与二帝列坐希夷扯普坐傍盖巳烛其君臣之定分矣

九十八

石守道作庆历诗忠邪太明白韩公 【琦】 与范公 【仲淹】 适自陜西来朝道中得之范公拊股谓韩曰为此恠鬼辈坏了韩公曰天下事不可如此如此必坏万历廿□年甲午浙代廵彭公 【应参】 按湖谬爱不佞赠不佞扁曰真君子第夫不佞本非真君子也此扁一出湖之士夫俱笑曰然则吾辈皆具小人耶彭不但无益于不佞其损不佞多矣不佞巳而自悔方送扁时还欠极力推辞此不佞资质庸钝处彭按台之被逮也官校奉旨行法于嘉之西水驿环驿观者何止万人皆为流涕所遇亦云颠沛矣当日不佞差一使通书赆以十金盖荅其礼意之殷懃也公如故荅书却金不受书出手笔若不被逮然得古人蒙难而亨之意不佞预卜其无大祸巳而果止以为民还籍

九十九

杜正献公 【衍】 越州人尝戒门生曰天下唯浙人褊急易动柔懦少立衍自在幕府至于监司人尚不信及为三司副使累于上前执奏不移人始信之吾子慎勿为时所上下也李子曰凡吾浙人可以自考自勉

一百

吕诲字献可官御史中丞王安石初参大政上意所向时议亦翕然重之献可上章弹劾温公亦谓其勿遽也巳而皆如其言故温公叹曰吕献可之先见范景仁之勇决皆予所不及范镇字景仁成都人故事殿庭唱第过三人则奏名曾为首者必抗声自陈以祈恩虽考校在下天子为擢上列以欧阳公之耿介犹不免焉景仁独不然众始服其恬退自是士知以自陈为耻

一百一

薛简肃公 【奎】 绛州人契丹使萧从顺来朝时明肃太后垂帘听政从顺谓南使至契丹者皆见太后遂亦请见朝议未有以决公独以理折之从顺乃止近年关白遣小西飞来朝朝议请主上临御见之百官俱服大红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沈思孝独穿青入朝巳而主上免朝不出士论皆伟沈焉

一百二

王沂公 【曾】 正色立朝与丁谓议论不合谓为山陵使附内侍雷允恭擅移动陵穴沂公托以他事后诸朝臣乘间奏上太后大惊差官按劾其事谓遂得贬公虽以计出谓人不以为诈也

一百三

刘元城先生名安世字器之大名人与温公为同年契因从学于温公者数年温公荐充馆职且语之曰光居闲足下时节问讯不绝光位政府足下独无书此光之所以荐也章惇蔡卞用事必欲致公于死故方窜广东则移广西既抵广西则迁广东间关远道人皆谓公必死然七年之间未尝一日病年几八十坚悍不衰此非人力所及殆天相也转运判官某章惇之私人也必欲杀公以报惇郡将遣其客来劝公治后事涕泣以言公色不动转运离贬所二十里家人闻之益号泣不食公饮食起居如平时夜半伺公酣寝鼻息如雷也忽闻钟声上下皆惊黎明问鸣钟者则转运因疾驰呕血而毙公亦无喜色苏子瞻与客论元佑人才至公则曰器之真铁汉不可易及也今江西南安府地方有铁汉楼

一百四

愤世不如玩世多情不若忘情文过不如改过能言不若寡言譬诸贤于我者则道心日长譬诸贫于我者则侈心日消

一百五

张忠定公 【咏】 字复之濮州人自为令以至尚书其政大都以严明为主然却肯教导人如民有买菜于市者公怒之曰何不自种而食惰若此笞而遣之所以杀人颇多不入于酷至如贼有杀耕牛逃亡者公许自首拘其母十日不出释之再拘其妻一宿而来公断曰拘母十夜留妻一宿倚门之望何疏结发之情何厚就市斩之于是首身者继至并遣归业治才真奇绝矣

一百六

金日磾本奴休屠王太子与母阏氏弟伦俱没入官输黄明飬马卒拜马监武帝甚信爱之长子弄儿掌在帝傍或自后拥帝项后弄儿壮大不仅自殿下与宫人戏日磾适见之恶其滛乱遂杀弄儿帝大怒泣涕嗟乎人臣有不私其子如日磾者乎天下何事不可办只为情欲之私割绝不断庇护其子孙因以亡家误国殆日磾之罪人也

一百七

董浔阳先生 【份】 人但知其有过不知其却有过人处教子课孙甚严整得前辈人体待至亲故友无所不用其厚可惜不免好胜之病

一百八

湖庠名士黄 【榜】 唐先生入室弟子也以贡仕为南平学谕不佞佥闽宪及与相与不五六日即请过衙内叙旧论心公言侃侃誾誾无一毫阿附意初不以贫故语及地方事云卒以母年八十乞归当路留之者众余为白之抚院耿楚侗先生资其路费得归寻卒

一百九

富文忠公 【弼】 再使契丹只为献纳二字国书与口传之辞不同不惮驰还奏曰政府故为此欲置臣于死臣死不足惜柰国事何吕夷简争之曰恐是误上以问晏殊殊亦曰夷简决不为此诚恐误尔公怒曰晏殊奸邪党夷简以欺陛下公殊之壻也其忠直如此公岂三代以下人物哉若在今时则病富公以为行薄不能委曲者十居六七谁云朝廷大事为重

一百十

范延贵为殿直押兵过金陵张忠定公为守问曰天使沿路来还曾见好官员否范曰昨过袁州萍乡邑宰张希贤者入其境驿传桥道皆完葺田菜垦辟野无惰农及至县则廛肆无赌愽市易不敢諠争夜宿邸中闻更皷分明以是知其必善政也忠定公大笑曰希贤固好官矣天使所取若此独非好官耶即日并荐于朝

一百十一

刘恕字道原筠州人与王介甫有旧介甫参大政欲引道原修三司条例道原曰天子方属公以政事宜恢张尧舜之道不应以财货为先介甫尚未怒也及吕献可得罪道原往诤之极论所更法令不合众心宜复其旧则议论自息介甫大怒遂与之绝今与政府为故人者如道甫几何人哉

一百十二

陈师道字履常因侍从合荐为徐州教授传公钦之初为吏部侍郎闻师道游京师欲与相见先以问秦观观曰师道非持剌候公卿之门者殆难致也传曰非所望也吾将见之惧其不吾见尔子能介于陈君乎传知其贫甚因怀金馈之及覩其貌听其议论竟不敢以出口明蔡春台 【国熙】 为苏州守王凤洲同诸公具帖欲邀酌既见蔡亦不投帖而出其事畧与陈传同

一百十三

真宗即位自未尝除右仆射一日以命向公敏中翰学李昌武当对上命潜察敏中家有贺客否昌武往向徐贺曰今日闻降麻士大夫莫不欢慰公但唯唯又曰自上即位未尝端揆非德重眷殊何以至此公复唯唯又历陈前世仆射荣遇公亦唯唯卒无一言亲戚宾客无有来贺者中厨寂然不设宴昌武具以告上上咲曰敏中大耐官职

一百十四

环庆大饥帅守坐不职罢去范公纯仁代之至则饿莩塞路苦无谷以赈恤公欲发常平封椿粟麦以赈之州郡皆欲俟奏请得旨后散公曰人七日不食即死何可待报诸公但勿预吾宁独坐罪也

一百十五

赵抃字阅道衢州人王荆公初参政下视庙堂如无人一日争新法怒目诸公曰公辈坐不读书尔赵公独折之曰君言失矣如皐夔稷契之时何书可读荆公默然熙宁中以大资知越州浙旱蝗米价涌贵死者十五六诸州皆榜衢路禁增米价阅道独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增价粜之于是诸州米辐集于越米价更贱民无饥者

一百十六

韩魏公 【琦】 在大名得玉盏二只表里无纤瑕可指绝宝也每开宴特设一卓覆以锦衣俄为一吏触倒玉盏俱碎公神色不动咲谓座客曰凡物成败亦自有数顾吏曰汝误也非故也何罪之有公帅定州夜作书命侍兵持烛侍兵旁视烛燃公须以袖摩之作书如故古人不但知人又能知巳且不难于屈巳欧阳文忠公尝曰百欧阳修不如一韩公其自屈如此今人有欧阳公地位那肯让人筭来只是未尝学问入内都知杨怀敏坐卫士夜盗入禁中惊乘舆出为和州都监然怀敏用事久势动中外未几召复故职胡文恭公 【宿】 知制诰封还词头不草制论曰卫士之变踪迹连怀敏得不穷治诛死幸矣岂宜复在左右其命逐止 【宿常州人字武平】 蔡公 【襄】 为文清遒粹羙尤工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为人书仁宗尤爱称之御制元舅陇西王碑文公奉旨书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敕公书公辞曰此待诏职也余谓成蔡公之羙者赖宋仁宗在上若后代便有些行不去王懿敏公 【素】 旦之子也仁宗问曰大僚中谁可命相公对曰唯宦官宫妾不知姓名者乃可充选帝怃然曰其富弼乎公下拜曰陛下得人矣刘敞字原父吉州临江人判考功时夏竦卒赐谥文正公上疏曰谥者有司之事也且竦行不应法今有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侵臣官疏三上天子嘉其守改竦谥文庄公曰姑可以止矣唐介贬岭南将行上遣中使赐介金又画其像于便殿改知复州未至召充言事御史帝曰知卿被谪以来未尝以私书至京师可谓不易所守介顿首谢退就职言事无避如前君仁臣直千载一时嗟乎不通私书于贵人者今世未尝乏人也安得受知如介乎

一百十七

刘松石公 【天和】 父家居夜有盗入其室起而视之族人也不为惊怖喊呌欵谕之将巳财物尽资其贫终其身不言松石公父卒其人感德痛哭几绝事在麻城乡贤祠记

一百十八

福建长乐县陈姓最着本朝登甲科者二十七人登乡荐者四十余人自正卿亚卿翰林科道以至二司郡邑官皆有任之者予仕闽及交亚卿公省 【号幼溪】 省之父双溪者亦甲科官不甚显为人却刚正最有家法双溪宴邑父母官省止出送酒不侍坐客前父只呼陈省一日予同右辖吴君送天使渡海封琉球幼溪用二人肩舆下访邀酌于其家子举人数里外来迎甚谨恪亦不侍酒予二人罢酒送如初较吾乡士大夫子弟不知礼者天渊矣陈氏长乐之十二都人是都马铎中永乐九年壬辰科状元未第时母逼于嫡母改嫁李氏生子名李马识不忘马也继铎戊戍科亦以状元及第

成祖御笔于马字傍加一其字因名李骐同胞二鼎甲且前后相继盖人文之异数云

一百十九

予为举人赴省起文会试时嘉郡伯唐岩刘公 【悫】 巳为右方伯矣谒之叙话云昨贵府一士夫令郎来见长揖不行跪礼余问姓谁公曰不必言其人又曰贵府申文云乡宦槩不作里长予批曰此载何令甲公江右万安人宦族世家其言论如此岂万安士大夫未尝不编里长耶

一百二十

罗念庵先生 【洪先】 嘉靖己丑鼎甲父循登进士官副使母有贤行在任与同寅阃人宴集布衣荆簪介于珠翠文绮之间或劝之加餙曰朴素乃吾性尔先生父宦游见一寺停棺七具捐俸金命僧瘗之巳而产先生自号念庵言一念之善也大魁天下人亦以为阴德云

一百二十一

余入桐邑偶邑幕到任有一二甲科仕宦以金花二币贺之侍御钱君廵广西而邑幕广西人也幕具帖治席敢于邀侍御君此二事恐是宇宙间恠事

一百二十二

湖郡守万公不知用何术凡富民之家设宴欵仕宦公悉知之间召富民曰汝请某乡宦饮将以恐喝细民耶民惶惧求免责一日命二富民修学宫工毕勒碑富民恳仕宦求镌姓名于碑阴公召而诘之曰太守命汝修学宫汝应命分也柰何欲令姓名同太守勒于一石耶杖而遣之

一百二十三

吾桐自宣德四年析崇德而县此周文襄所经画也闻令初选者牛姓名用和上览之曰生民之父母何以姓牛御笔改牛字为生字此不知果否然事在祖宗朝不以令卑官而弗加念况县当首创理或然也

一百二十四

弟子群集侍唐先生先生曰人生世间做的事要做带得棺材里去的方好弟子惊问曰何物也先生曰棺材元带不得对象来只盖棺后人人说个好此便是带得去的也一日里中人互争者来诉于先生说那人种种不是又说自巳许多是处言罢先生问曰你说那人不是信然矣说自家许多是果一毫不说谎否人有良心斯人默然而退又曰乞丐不同有有学问的有没学问的弟子请问何故先生曰乞丐讨不得东西饭食退而自怨自责莫不是我口气硬又不看得主人颜色讨之非其时或少至再至三所以求讨不耒这等便是有学问的乞丐若求讨不得退后便呪骂主人一些不说自巳不是这便是没学问的先生斯言借贱以喻贵有痛省后学之意天下不明之事贤者不能脱然凡居官被黜退或外补或降调准定驾一词说某人恠我所以处我至如科道升转佥宪知府此亦不见得朝廷屈我也要寻一个对头餙罪自巳不是处全然不加讲求此即唐夫子所云没学问的乞丐也先生一日叹曰天下从此乱矣门人问曰何征先生曰只看为善的人往往不得利便是

百二十五

不但先圣先贤格言后人当念当守即乡党先达老人说话日月愈久则愈有征验吾湖闵庄懿公戒子孙置田不得过五百亩茅南溪先生尝曰凡做人家完官秋粮若及五百石这便是豪恶人家了其言有深味可玩

百二十六

学通天地人谓之儒宋周程张朱先生始不负于儒之称孔子教子夏曰毋为小人儒这小人不是寻常人只为利名念头割不断些始皇坑儒这儒也不是泛泛读书之人当时有一等非先主之道毁朝廷之政自为高论以惊世者故坑之今秀士医卜滥戴儒冠动自称曰贫儒寒儒其鄙人曰腐儒迂儒俗儒此等儒正始皇之所不屑坑者何以儒为

百二十七

排难觧纷地方里闬一羙事然不易言非公其心爱憎不作絜其守贿赂不通平其事是非不者不足以语此余自四十岁以前鲜见地方处事之人有之则人或恳求而后应者不三十年而以处事为家不求而出者纷纷矣然却为郡邑诸公轻听人言词讼任人和息所以此辈获利又不十年不意我辈读书人亦甘心去学处事廉耻扫地大可惜也

百二十八

里中许世英予方读书古山时常携果见访坐间谆谆告我曰先生他日及第慎勿受人田产寄在户上予问何故曰难道不得些利必有一日他家欠了官钱粮府县比追挂先生姓名出来此时多少丑看

百二十九

距家五里许有颜姓老人年八十七岁少读书亦颇能诗每出市必经予门予留酌老人告我曰大人难得昆玉五人俱全不必拘殽馔豊俭湏兄弟时常聚首一酌莫错过好光景也其言甚有可采

百三十

士大夫居官常要思量此官今日要回就回明日要回就回得方好往往见尊官大吏一闻罢职茫然自失哭泣嗟咨继之可咲可咲然一官特小者尔至于未死时也要常想这死不是极苦极大事要晓得是吾身上一件少不得的事其间也有乐处一日儿女亲沈宪副卒余移书其叔曰唯天为大视一家一人之死如千山万山堕一黄叶山灵竟不知也不须甚苦这话可与知者道

百三十一

宋人有园丁种菜菜被人盗去者主人诘园丁园丁曰自巳固要吃也须着把些与他人吃主人默然曰也说得是

百三十二

人才不以多寡为盛衰取中才十人不如取杰士一人今之郡邑当督学按临误认人众为盛动称作飬人才恳督学多取至并其不才者而进之都是只管目前学问若想着这不才的他日究竟如何自然不轻进了然予少时所见不过郡邑曾取首名或督学见遗故复恳收之未至于私请也其后则为乡缙绅请矣又其后则为富室请矣难言哉

百三十三

赵心堂南刑书为廵抚时余遣家丁同沈三石家丁候之于宅心堂冠带出见家人送近地僧舍安置巳而作书荅礼家人告辞心堂仍冠带出亲授书致谢予诘家丁赵爷或有客至乘便冠带乎家丁曰此时俱无客心堂可谓以礼自处以礼处人者矣敬其主以及其仆岂人所易能哉

百三十四

长兴丁静吾少参为诸生时曾有延不佞为师之意不果越二十余年予与静吾俱官二司一日范廵按继川临湖予人同谒之坐于客厅静吾不肯并坐予强之静吾曰先年虽不及师先生然此念巳发今日何可并坐公有家教子元荐亦登甲科

百三十五

乌程令袁公 【光宇】 常熟人在任五载屡值水旱灾钱粮屡亏正额停俸方开复停公不介意终其官自不差一皂快下乡乌程人阴受其大赐不知也操履廉絜无赫赫声其初任也不佞谒之会袁病不相值巳而半载许彼此不相识一日公以公事下乡至南浔先作一书致殷勤想慕之意约次日下顾诘朝天方明予未及梳洗家人报公巳入门矣公能轻身以先于沉沦之仕宦殆不拘时套者乎

百三十六

不佞读宋史将日昃意欲饮酒数行适读至秦桧张俊万侯卨诸人杀岳武穆事心伤泪堕不乐而罢饮次日又读至史弥远杀韩匕冑于玉津园其首传畀金人弥远因是邪人然杀匕冑以舒神人之共愤宇宙间一大快也不觉呼酒饮二大觥

百三十七

距镇五里许钮君明者少贫壮能自立慷慨有大度起家万余金虽不事诗书然出言有序处事近理亲友乡党有难能不惜劳费以觧纷且不伐功不佞相与四十年未尝见其夸言傲气惰貌忧容也年八十余人无老少咸称雪舟翁地方倚以为重云

百三十八

自古及今忠臣义士得天地山川至清至粹之气贪夫奸臣禀天地山川至浊至戾之气孔子所谓上智下愚不移也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甘饿死首阳上圣上智之品贾似道当襄樊围急犹起半闲堂于葛岭与群妾踞地鬪蟋蟀逮贬循州固是囊橐有备然妾婢尚带数十人郑虎臣杀之于木棉庵悉被屏逐非天下下愚而何

百三十九

友人业尚书师事练川汤先生 【日新】 先生曰汝等凡作举业文字不可泛泛把与朋友看其不知文字者不但不能攻其过且加赞羙一番非徒无益而反有损我平生文字只把与吕宇岗 【穆】 卜岐山 【镐】 看见余人不多见也

百四十

近日秀才不惟才高气傲才不高者亦气傲小试不利便骂督学场屋不中便骂试官全不反巳进修余尝教子侄曰学问无穷唐荆川瞿昆湖两先生二十余岁就中会元假饶己丑甲辰二先生不第回来二先生亦必更求进难道面壁不复读书凡人自道高妙者总是没见识虗巳下人尊师取友便是人家贤子弟

百四十一

吉安太守周公 【之屏】 号鹤皋湖广湘潭人嘉靖己未进士重厚古雅举动端凝事有成法可守各属令不怒而畏如严师也以公事下省未尝遣牌余淦馆舍在隔江一日侦人报公驻余命衙内治菜五盘酒一壶候之公怡然相叙不以为薄予曰此非老先生晚生何敢作这主人巳而会造黄册同年张九山谓予曰周太尊曾言造册事甚妙甚简我行矣试请教焉得教遵而行之洗凈俗套不月不靡财而册稿告成此可与知者道尔

百四十二

宋方腊淳安人有漆园苦造作局屡酷取遂聚游手之徒以诛朱勔为名旬日众至数万人遂陷建德婺歙衢杭等州吾桐每岁修上司官船多委之丞簿典史其酷取合用舟念船等料害人甚大而船以内家火一切责备管修之官上司不曾议有公价即议亦不及半不知何意一年织造中贵官船亦吾桐认修可笑父母官不肯申呈中贵衙门一申呈他极千极万钱粮要造金船力亦可办何惮而坐视民艰漠然不顾也

百四十三

莫俦黄朴贾安宅吴兴人俱状元及第金人立张邦昌为楚帝宣赞舍人吴革死之莫俦与范琼等欣然自以为佐命功非端人矣 【贾字居仁年二十一魁天下以旧学为给事中封驳文柄皆得成材历官户部侍郎】

百四十四

吾湖万历间仕宦享上寿者二人副宪茅公 【坤】 嘉靖甲午举人戊戌进士至万历辛丑冬九十而逝副宪孙公 【铨】 嘉靖丁酉举人戊戌进士至万历壬寅九十尚强徤茅阔大不拘细节孙谨饬动有成法材品不同其享天年一也

百四十五

密印寺僧责以通诗书识世故者甚少大都勤俭守家是其所长而学为词状恃老害人处同居之僧不少含忍玷辱山门则五十年来自惠镗始万历辛丑之冬卧火柜中火自下起四傍皆焚镗身受惨毒越二日而死天道无心此举若有择焉奇矣哉

百四十六

嘉兴知府王贻德广西人在官秋毫无取亦不以地方财结交上官时各邑有三大贪令皆公所劈断劣处其赵清献之后身乎通判张廷相江右人癸未进士以部官谪任闻其清廉平恕颇超流俗管织染岁例可二三千金全却者唯公一人

百四十七

士君子居下位其上官相知与否想是命中带来勉强不得桐令蔡公 【时鼎】 治行尽是卓□乃李公贤太守也独不以蔡为贤兵部尚书胡公 【宗宪】 初令余姚此公量大善饮与六邑诸令谒太守胡多饮酣时太守不以为嫌语六邑曰若辈虽不饮却不及胡也讵不可谓命乎

百四十八

榷税中贵分督诸省唯吾浙所差驯谨于民不甚扰则司礼孙公与有力焉所可惜者郡邑诸公太是避事应税物件只凭中贵跟随人主张其最细者如民间卧床草荐儿童作戏鬼脸亦在税中鄙琐极矣宋仁宗朝农器得以免税到今仍之

百四十九

宋仁宗朝大内灾宫室略尽比早上御拱宸门楼百官皆拜楼下吕夷简为相独立不动上使人问故对曰宫庭有变群臣愿一望天颜上为举帘俯槛见之夷简始拜此举确有大臣风度孙公愽平人事太宗真仁三朝位至翰林学士永兴军朱能上言得天书真宗躬拜迎入宫公时知河阳上疏切谏以为天且无言安得有书得来唯自于朱能崇信只闻于陛下其质直如此赖上优容顷之能果败仁宗朝欧阳公 【修】 余公 【靖】 范公 【仲淹】 尹公 【洙】 相继抗疏论列大臣蒙贬天下贤士大夫相与惜其去号为四贤欧阳文忠公宦辙所至民便既去民思如杨青南京皆大郡公至三五日间事巳十减五六一月后官府如僧舍或问公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者何也公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耳所谓简者不为繁碎耳识者以为知言富郑公请老家居三上章皆云天子无职事唯辨君子小人而进退之此天子之职也此言可为万世告君之法欧阳公不容于时执政贾昌朝陈执中亦恶公欲因其甥女张氏事深治之令苏安世鞠狱不成苏云不如鍜炼就仍乞不录问内官王昭明为监勘官正色曰上令某监勘正欲尽公道尔鍜炼何等语也公遂得脱昭明之贤于士大夫也远矣公权知贡举是时进士为文以诡异相高号太学体文体大坏公患之所取率以词义近古为贵诸以险恠名者黜去殆尽榜出怨议纷然久之乃服而文章始有复古之渐

百五十

王阳明先生弘治十七年以刑部主事主山东乡试人言一部试录俱出先生手笔前序文古简绝与近年体格不同五策余少尝诵读久而失其本榜首穆孔晖人品端方官至太常卿赠侍郎谥文简

百五十一

不佞访巽洲沈先生先生着白巾问曰何制荅曰家侄女适某者病故且无子应有大功服先生时巳八旬其不忽卑幼之丧如此

百五十二

中书令赵公 【普】 际时行志事有不当上意反复奏之不巳太祖欲使符彦卿典兵普以为不可宣巳出普复怀之入奏上曰卿苦疑彦卿何也朕待彦卿最厚彦卿能负朕耶普曰陛下何以能负周世宗上默然太祖之宽仁普之切直三代以后罕得也曹彬历典兵政未尝妄杀一人初克成都有获妇女者彬悉闭于一第窍以通食事罢咸访其亲以还之无者备礼以嫁之师还唯载图书无铢金寸餙之附将而儒者古今罕及宜其子孙之贵盛也彼曹翰好杀没夫三十年子孙有行乞道上者天道讵不昭然窦仪兄弟五人仪居长家法严整弟俨等官既通显与兄谭时多侍立仪有才望太祖属意用之一日召仪语及赵普所为多不法仪盛言普开国元勋公忠亮直亳无忌意俨为学士被召入至屏树间不出中使促之不应盖知太祖燕服也待上袍笏然后趋出偁质直方正为晋府记室时每诸王宗室宴集贾琰必怡声下气褒赞捷给偁此之曰贾氏子何巧言令色之甚晋王怒巳而登极思偁贤自枢密直学士拜参政且告偁曰以卿尝面叱贾琰故置卿左右欲闻直言也吕文穆公 【蒙正】 子从简应奏补旧制宰相子起家即为水部员外郎公辞于上曰从简始离襁褓一物不知膺此宠命恐罹阴谴上允之止授六品京官遂为制辞尊居卑绰有古人风度公夹袋中有册子每四方人谒见必问有何人才客去悉分门疏记国用文武臣取之袋中而足焉吕正惠公端以荫补官至相真宗大不可及者三事保安军奏获李继迁母莱公议欲杀之端奏曰陛下今日杀继迁母继迁可擒乎此徒树怨益坚其叛心耳宜置延州善飬视之上拊髀称善太宗大渐李太后欲立潞王元佐既崩使宣政使王继恩召端端知有变锁继恩于阁内使人守之而入太后曰宫车巳宴驾立嗣以长顺也何如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谁敢违命遂迎太子立之真宗既即位垂帘引见群臣端于殿下平立不拜请卷帘上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群臣拜呼万岁钱若水为同州推官有富民家小女奴逃亡不知所之讼于州命录事鞠之录事尝贷钱于富民不遂劾富民父子数人杀奴弃水中富民不胜榜楚诬伏若水疑之留旬余访得女奴召奴父母认之父母泣曰是也乃释富民罪知州曰推官之赐也欲奏论其功若水固辞曰朝廷若以此为若水功当置录事于何地耶知州愈叹服太宗闻之骤加褒擢二年为枢密副使李文靖公 【沆】 真宗初即位公为相日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时王旦参大政以为不足烦上听公曰人主少年长使知四方艰难不然不留意声色狗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见此参政他日之忧也巳而文靖之言果验乃叹曰李文靖真圣人也帝问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进喜事之人此最为先帝问其人曰如梅询曾致尧等是也帝深然之帝又问公曰人皆有密启而卿独无何也对曰臣待罪宰相公事则公言之何用密启人臣有密启者非谗即佞臣尝恶之敢効尤乎寇莱公始与丁晋公善屡以丁之才荐于公而终不用一日寇谓公曰比屡言丁之才而相公不用岂其才不足用耶公曰如斯人者可使之在人上乎莱公曰如谓者相公终能抑之使在人下乎公叹曰他日后悔当思吾言也晚年与寇交相倾夺卒有海康之行始服文靖之识家人劝治居第未尝荅弟维语次及之公曰身食厚禄时有横赐计橐装力可治第但念内典以此世界为缺陷安得圆满如意自求称足巢林一枝聊自足尔安事豊屋哉刘元城论本朝名相最得大臣体者唯公一人王文正公旦屡于上前称寇莱公之善而莱公数诋文正之非诚哉休休有容之大臣也他如处赵德明求粟蝗死不随众称贺宫禁火灾赖以减死者百辈张师旦及门则深惜之大都厚德长者惜乎晚节不兢受珠买妾不免为声色所移尔

百五十三

天下无事公卿之言轻于鸿毛天下有事匹夫之言重于泰山苏子之言也今天下承平无事余所深慨者则谓何止公卿之言轻于鸿毛虽

主上之言亦轻于鸿毛矣何也如吾镇初设府判专为塩盗也既而加衔同知又

钦给关防文凭注以住札乌镇地方何等严重而当时部覆且云上司不许差委守廵道不时廵察万历二年间奉

圣旨是矣今同知不署州署邑则终年累月居郡城衙舍不赴地方盗贼任其纵横塩贩任其出入何人管着又何曾见上司问来是朝廷不为地方设官为本府备差备委而设此官矣若把旨意为重必不倒阘至此故愚臣谓主上之言亦轻于鸿毛非主上之言果轻盖诸臣之轻主上也可为太息流涕

百五十四

友人同胞兄弟不睦弟余同年友也一日兄招余饭不邀弟遣童子固请余余语之曰上覆大相公不请二相公我不好来得童子去道竟废邀而罢想其兄觉悟也又一日访其弟讯曰向来与令兄和气浃洽否荅曰这几时不通往来倒好余正色谏曰兄误矣凡弟兄不睦毕竟为弟者罪过居多即无过古人更有许多宛转求和工夫若自以为是兄读圣贤书何用年友默然不以余言为罪卒兄弟相好如初所以君子贵朋友丽泽也

百五十五

今人但见人多过便骂不是人等之为禽兽吾师唐先生不然一日论及潘天泉 【仲骖】

先生曰彼有善根可取又论及豊南禺 【坊】 先生曰豊特带些炱气不是极恶余有一同年某真是恶请问状先生曰不须指数只夜卧一节家人自十二岁以上俱拶两手或用枷钮无轻放者一夕大盗入其室见而骇之问主人何在童子口指其卧处用乱鎗杀死去亦不刼其财也荀子但不当云尧舜伪也其云桀纣性也恐是确论然究竟纣之恶尤甚于桀武王悬太白旗斩其首以泄天地神人之忿正是圣人作用苏子曰武王非圣人盖从子谓武未尽善上发挥是文章家骇人语非通论也

百五十六

归安李某号观稼乡饮宾县令戚南玄公偶以小嫌得罪于一上官观稼翁多方为觧且有所费然秘其事终不令戚知也久之戚擢谏垣去始及闻叹曰吾在此老包涵中矣嗟乎今之富家巨室能包涵父母而不令其知者几何人哉

百五十七

前辈汲引后学致书游扬大都不令人知余佥宪南闽时徐文贞公尚在与都御火庞公 【尚鹏】 书荐不佞不令不佞知也庞一日言及始知之巳而转江右少参潘公 【季驯】 亦与陈廵按守轩书荐不佞亦不令不佞知也嗟乎较之索谢发书与计较谢仪之凉薄者其贤不肖岂不径庭矣哉

百五十八

宋朝诸公在史馆者其人虽未必皆贤然畏清议扶公道者尽多如王安石王钦若丁谓章惇蔡确辈实录瑜瑕不掩庶几太史公家法也本朝人杰如王阳明先生闻实录有言曰守仁性警敏善机械能以学术自文此三言者或出忌者之笔恐宋人未必肯下也岂古今人果终不相及哉

百五十九

阳明先擒宸濠其初为诸宦立所掩既□世庙登极首揆杨新都与王晋溪相雠晋溪至下狱谪戍而阳明故晋汉所拔者故讹言万端谓南昌之破教人抢掠甚于盗贼及修世庙实录执笔者新都副之者董中峯董故不喜王且迎新都意极其剪斥后徐存斋郑端简薛方山诸公皆履其地得其详事乃大白伯安复封爵董之说遂大诎

又一百五十九

添设少府刘公 【治】 鄱阳人居镇署延予友颜生训其子颜生居数日公每见必恳行责生遅遅有待也一日公子背书少熟颜生呵之要打一书童遂背起公子一书童扯其两足一书童送竹笓于颜生责讫公子长揖曰谢先生教至下午掌家开宴生问曰有何客至对曰相公今早责五叔故谢相公刘公世家有家法其尊师重傅严课其子固如此

一百六十

因谈彼短我亦有短靡恃已长人各有长可作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