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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蟫史》卷之十四 地下新船载甲清 · 磊砢山房主人

乘风去也,须寻太乙之船;入地求之,不殉仲任之穴。捩柁于须弥山下,始可通天;戢干自星宿海中,无非报国。 明日,矩儿夫妇还帐,告甘君曰:“萑蛮虽众而无纪律,儿辈破之,不啻摧枯拉朽耳。闻木兰困于乌蛮江土兽之窟,儿妇将往救,特归禀命。”甘君曰:“土兽亦堧师所使,令堧师在营中,吾当夤缘彼,俾为天女解铃。”化醇来曰:“真天女几时归来,假木兰一夜遁去。且喜员少夫人从小军使还,而不与昨日之诗会。如其与之,视夫酉阳营中八人之联七言,前后较风韵,又未知孰胜矣。”甘君曰:“堧哑喻想仍往乌蛮江导土兽,敌天女也。儿与妇速援之。” 矩儿偕璜儿去,途中语璜儿云:“救阿姊,顾可迟迟行耶!”以剩锦铺地,夫妇乘之。见木兰坐穴中,如木偶而不言。夫妇下穴中齐呼曰:“姊安禅耶?”木兰亦不答。就视之,真土偶也。璜儿引针刺其两腕,土破而白水出,矩儿曰:“汝之针,殊不著痛痒,不如我引椎碎其首。”璜儿曰:“姊纯木之精,反为土掩。针则及木之脉,椎特伤土之皮耳。”白水出尽,木兰始呻吟起曰:“矩儿弟以妹来援乎,姊殆尽矣!”璜儿扶持曰:“姊何为其困也?”木兰曰:“我来战土兽,已败其三十三,鲜椰子之魂,以一化五,吐黄尘万斛,糁我之发,迷我之胸,遂无力奋飞,块然其形,有若死土。今其魂伏土中,弟与妇掘得五丹雉焚之,则此魂散也。堧哑喻来斗,吾三人何足馁哉。”矩儿以椎凿地,闻啾啾声,五雉飞出,径扑矩儿。烟焰蔽目,椎不能施。璜儿出红丝十丈抛烟际,五雉皆被执,吐丹穴火灼之即死。一长物如常山率然,而首尾混混不可识,绕匝木兰三人。璜儿令矩儿立其肩,木兰又上之,引丝成巨□,相与贯串,呼木兰曰:“姊其挺身上举,吾与郎君继长增高也。”三人层累联至,寻丈,竟冲霄去。长物自脱其围,丝倏化为巨蜥蜴下跳,嚼长物,截之得数十节,皆如断虹之横飞。闻有人语曰:“以竖破横,月窟中第一义也,吾安能胜彼耶!”三人下地,木兰曰:“妹之妙理超然,不落空幻,宜乎堧妖之叹服也。”遂俱还。

木兰以璜儿之术告甘君,玛知古问于砭针二师曰:“长物何形色也?”答曰:“造化小儿,先天而生,是有无极之脐带。横之可以束八埏,藏于混沌之窍,厥名地络,堧妖窃之,如伯鲧之盗息壤矣。”犷儿曰:“嫂之竖义,丝联神贯,上彻元宰,下穷谷神,非胸无成竹,枝节而为之者也。丝之为言思,是能穿穴事事物物,一以贯之者耶?”化醇抚掌曰:“然乎?其不然乎?”甘君命烛生筮噩蔡两苗,先从何处下手,得《颐之初九》,曰“舍尔灵龟”,烛生曰:“蔡小武,即灵龟也;似宜舍蔡而取噩耳。”又筮刘老师曾否解庄尫鬼兵之围,得《涣之六四》,曰:“涣有邱,匪夷所思”。乐般曰:“老师为元海,虽邱陵不足为其涣散焉?鬼兵本西南夷,则老师已出其不意而走败之也。”璜儿进曰:“智当灭,儿夫妇自斗之。”木兰曰:“此行也,乃不可无我。”

甘君许之,三人自去唫钺江噩苗寨中,索刚上人战。噩知矩儿之勇,木兰之神,惊怖不可为也。问前卧病之刚和尚,能相见否?左右奔告于刚。不逾时,刚扶筇而至。噩曰:“上人之神通,寨中所知也。吾以言语小龃龉,致上人养疴草庐,吾之昏愚,亦何足较。诚见汉将无知,因人之困而伐之,恃己之能而逞之,将甘心于上人也?吾安得无恨耶?”刚投筇而起曰:“始固以大王不弃衲耳,于今益信,衲忘其病矣,且遂其怀矣。”呼男猓善变化者三十六人,随之出战。刚出詈曰:“何物郦仲离,不亡于五雉,就寂于一僧。僧之禅柄,为尔所戕,僧之法躯,待尔而复。尔能代女弟子之役,僧固将擒尔以当谢娘也。”木兰怒,放盒中雀啄刚头脑,刚喝男猓曰: 不变不变,我佛舍利空中现。亦变亦变,猓猡飞上通明殿。

三十六人,各以其能,变为象、为牛、为羊、为狐狸、为刺猬、为马绊,围木兰于其中。矩儿横两椎,八面攻击,刚出一物如惛,嚼矩儿,无如铜铁之质,木虎不能损也。椎中刚腹,立倒地。矩儿将再击之,木兰在围中呼曰:“弟勿前,刚和尚多诈耳!”矩儿不及抽身,刚腹中长两巨爪,锋棱毕露,擎矩儿之身。此时虽万人敌、百夫防,不足以脱其拘挛矣。璜儿自其带间解一玉佩,内方外圆,裹两爪及刚腹。矩儿自出,视刚之腹,乃败鼓也。爪为二槌。然刚为佩所制,如绳之在钱孔中,不腐烂,不能出也。木兰出红色玻璃管幌之,长五尺,中洒木屑,著牛羊狐狸,则皮肉皆溃败以死。惟象不受创,乃糁屑于其鼻,亦伏地不能起焉。刺猬毛自裂,马绊促缩,化为涎,男猓尽诛。璜儿就地取佩,觉重不易举,内方之孔已塞,疑刚被摄矣。忽有小人数十如海鸟所吞者,拍手而歌曰: 白非白,黑非黑,赤非赤。大道之宗,真元所积。吾师之瞽,破汝玉石。

歌毕,群小人凝合为一刚上人。璜儿视其佩,已变土色。触手即碎云。矩儿呼曰:“刚和尚不死,吾不得生!”飞上其肩。刚负之以登天。天际来一道士,乃刘老师也,指刚而咒曰: 咄尔何物,敢为星官贼?不许青天登,要令黄壤灭。尔不知,我不说,上下四旁归太极。 出一盂覆刚,化黑气缕缕不绝将尽矣。一人自盂内跳舞而出,为堧哑喻,笑曰:“刘元海,且勿狂逞也。吾犹未死,而忍见其弟子先亡乎?”睁鬼眼视矩儿,即昏盹。璜儿詈曰:“鬼臂已断,人心将亡,汝目诚凶,我神则吉。”即呼天神,出三指为金蟆,食堧哑喻且尽,忽闻蟆腹中有女子吟曰:

月中之人吾识尔,入日即生入月死。

人人有月尔不知,恩仇环转随须弥。 其蟆自跳跃,腹裂而死。璜儿大惊,刘老师呼木兰矩儿夫妇:“亟登剩锦去,吾自敌堧妖。”三人从之遁归。刘呼堧曰:“噫嘻!青气之无成,智瞽之欲化,子所知也。何乃刻划幽态,唏嘘秘精。汨乎汦穆之天,纷若矫诬之气。为仙佛之羞,以狗为虎画;当彝伦之輀;如蚁乱牛声。惜其绀发将灰,青瞳欲木,数尽栖于魔界,程长赴乎鬼泉。恐辟支果遂少传宗,忉利天曾无绝业也。”堧合掌答曰:“吾主元会之坫,理恒沙之文。噩虽小草,为无灾无害之根恇;瞽即余明,乃至大至刚之光景。穷蛮无君长,而助噩以存其真;俗衲无子孙,而假瞽以树其表。岂徒佛图之依石,罗什之附姚,赢得时名,宏于梵教,是为兢兢已哉。若子舍其北幽,行乎南纪,道屐所迹,蜮弧之乡,神枢所关,螳斧之用,其于太清何有,直以中满而亏。以至有徒若林,臧侏儒为之最;谒师于幕,柳盗跖即其流。夺星辰归次之权,将见恶于司命;残释子守株之理,徒兴悲于寺人。尚欲恃其已灭之亡王,骄我方兴之教主。试言大小乘,以究正余方,子当出吾之胯,吾可服子之膺矣。”刘自执堧手,旁引曲喻,诱之来归,曰:“凡有智慧,我与尔权之;凡有神通,吾与尔研之。”堧颇心折,遂相将坐磐石,纵横跌宕,各畅其尊闻。

一紫髯叟从远山下,迤逦来前,两人揖与坐,问叟姓名,答曰:“野人,爱为长短谣。”请赋其所自:

仙人苦日长,青鬓忽焉苍。

问仙何亦老,听其词转伤。

循蜚疏仡以前罔甲子,其间众庶既生即不死。

后来帝王寿以百十期,一人两世合寿乃有彭□与李耳。

蜉蝣大笑人如菌,即菌亦似非常人。亭亭盖影不扶直,视尔依人作计惟有长太息。

我年十五余,初学剑与书。

书剑不足以助赤伏符,弃之海上卜居傍饤藭。 桐庐老子一朝出尘世,二十八人功名敝屣弃。

吾家女絪古徽音,瑟友空随铜马帝。

只今黄屋为墟黄土焦,劝君不须泪渍鲛人绡。

但合学仙不成便埋我,胜于百年过眼飞石火。 学仙本无名,知其说者阴长生。

盍酌长生以彼三岁酒,招要八埏酒人来试谈天口。 歌毕,刘老师曰:“尝闻阴皇后之弟长生,入山求道,乃美少年。今何为而美髯,且紫色也?”叟笑曰:“以二君有蜗角之争,第为妩媚本色以谐之,犹恐少长于君而被君轻,其言不足重也。故为须髯如戟之状,将效仲连之排解耳。”堧哑喻曰:“我辈苦无让法,岂有争法?”叟曰:“唐虞以让,不至于争。汤武之争,何惭于让。后此亦只计争耳。为让之说者,非迫于时势,则伪而已。但争而无法,其弊也棼。”刘曰:“吾犹恐排解之事越多,而争端迭起矣。汉唐以来,厥有党祸,未必不由于曲为调停之人,未得其当。若不调停而各持一是,俗称三教,究何所妨。斯鲁先生之排解,亦有善有不善也。”叟曰:“夫吾将排披猖之难,解龌龊之纷,二君皆获至道,各立□岸。于一二妙谛,俱有所发明。而碧落黄泉之际,所见皆机事机心;南箕北斗之间,相遭尽客形客感。悲夫帝释之气,震荡天宫;共工之头,摧颓山石。双林咄咄,雷雨满乎四天;十笏□□,穰饥生乎中土。奉身而戴天笠,置足而牵地维。人龙之呼吸通灵,卉犬之招邀以族。然则执于戚而舞,其伤实多;责蛟螭之词,相报无已。君其能靖者欤?仆亦何嗟及矣!”于是刘殊养养,堧若茫茫,合词曰:“亦欲有云,不知所匿,请从此分携耳。”叟大喜,出瓦壶斟白酒自饮,并酌二君以土樽二器,曰:“此冰天小槽酿也。”刘咽一樽即醉。堧连饮四五樽,酒空不醉。叟惊曰:“醉者自然,否则图反矣!”堧果掷瓦壶于空,其身遂不见。叟呼之。壶中语曰:“阴长生将囚我于壶矣,我故去之。”叟谓刘曰:“惜哉堧君,历劫将尽,而自铤于顽,睫蔽秋毫,不归于极。他日冶铸之功,非汝师不能为矣。”即藏其土樽而去。

刘还甘君营,幕中人俱庆老师复从天上至。木兰问曰:“堧与刚其灭乎?”刘曰:“未也,彼师弟之道,一成不变,亦未易云亡。盖不容并立者,理之直;相与存亡者,气之横。其徒不能速化,亦犹之吾党不能遽神也。道德之致,殊穷而同尽焉。”甘君问曰:“老师迎击庄□鬼兵之事,可得闻乎?”刘曰:“尫与故竹王,争鬼方旧壤。陈兵夜郎东境,故智瞽得而说之。及吾至,故竹王师来谒,授以竹竿破舸之术,尫之戈船,只桨片帆无存者,所谓因利乘便耳。”甘君曰:“闻此师徒,教蔡小武遁甲,纵掠盘江,正弟子鼎欲讨之贼,乃辄向老师求助耶!”刘曰:“吾何尝不知,以竹王之师,走死庄尫,可得而言,以其师之徒,卖生小武,不可得而测也。”砭针二师曰:“善奕者用死棋,善医者用反药。其是之谓欤?”甘君方问刘老师以破红苗之策,忽朝廷使者至,宣诏书云:黔抚区星,奏苗中事:悉尔甘鼎,集将帅之长以敌王忾,兼神仙之力而靖妖氛。才高二士,而不嫉其功;誉接三明,而靡矜于众。有臣如是,谁与易之。昔道路所传,若为师贞之累;台垣之议,殊以战胜而苛。今者素心夙纯,涅之益白;刚气常奋,挫得其柔。朕方定讦谟,载基宥密,而柔远侯贵,捷书踵至。荐牍薪来,喜不欲言,爱而思觌。自此南方军旅,责尔有成,若宵衣而忘曳其裾,旰食而忽亡其箸,朕何患焉!仍复尔鼎前职,节制三路,斧钺征讨如其官,贵可视师东瓯。缊日易旗纛,均宜勤能,以荷宠锡。

于是刘老师起为甘君贺。群幕士随之。木兰进曰:“斛斯侯将有事于闽,我当往助之。”未几,斛斯贵至,以总帅印纳还甘君。甘曰:“天女郦仲离,愿与侯缚水底之灵,收域中之孽,风云在握,阖辟因心,其旅邀于帝廷,厥功溯自星渚矣。”贵曰:“果尔相援,讫乎有济,虽瘴江救死,恩未云酬;而烟海宣劳,国将致庆。惟有鼓吹而荣勋伐,馨香以祝天人,自问何修,相期不朽而已。”即向木兰拜,并请行期。木兰曰:“侯当先发,仲离且与诸征人作数日别也。”贵又谢刘老师曰:“返魂自天,致命何地?愿闻休咎之征,吉凶之动。”刘曰:“但寻梅花庄子,摘取半个葫芦,征曰休也。动生吉也,贵不获了了。”针砭二师及玛知古,争为侯庆。甘君亦贺曰:“老师概括之言,随数皆验,鼎在此间,侧耳好音矣。”侯复请曰:“桑从事为闽诸生,海上形势,晰如指上纹,探若壁中影,乞同阃事,集肤功何如?”甘君曰:“以天下之才,衡四征之用,侯能广众益,鼎敢蔽一贤哉。”烛生亦慨然自任,如遇甘君之初,遂携其揣摩书数卷,揲蓍草五十茎,鹢日辞甘君,与斛斯侯往。司马季孙、明化醇咸与涕别。邬郁报李节使至。甘君迎出。李曰:“适使命到营,仆调八闽督,将赴之。”甘君曰:“诏书谓鼎复总帅任,不知阁下移节也。”李出诏书示之云:

尔臣舜佐,世笃忠贞。受予眷顾,旆常纪绩,非止一端。兹鸡笼城不靖,海上之烈,则有斛斯贵,奋其英勇,以灭番人。其糗粮舟楫,虽有余述祖运筹,顾泉州门户,及水陆诸路武臣,不可无人焉总理之,为全闽静镇也。年月日,付枢密院,由驿驰寄。

甘君曰:“阁下始由世臣弓冶,授横海将军,继以雄镇节旄,作太平宰相。屡伤乘翅,终得出头。行天讨于河湟,悚民岩于江汉。徒以李赞皇品水,赵学究多金,为圣主所疑,谗人置喙,然大范老子。岂真元昊能欺,汉飞将军,毕竟匈奴畏服,此行也。常则为太传之奕,诸将不惊,变则为临淮之刀。大臣无辱,鼎不敢情牵别袂,固将望切归旌耳。”李再拜曰:“仆战阵无勇,阃外羞言。今则襄斛斯侯翦灭之功,协东海君抚绥之烈,以报君恩于请室,归羁骨于山邱,是所祷也。”甘君见其词意凄恻,亦苦语酬之,既送李节使,问刘老师曰:“李君有惨色,何也?”刘曰:“必不返矣。”甘君曰:“死王事乎?”刘曰:“此老虽百千兵刃,无以加其颈而损其肢,往往施刑不及,论赏继之,盖其性为金,而火不能铄,其形为火,而水不能浇,其前修乃奎宿主武库者也。命危于狼荒之国,已过十年,意尽于鹿耳之门,将奄一夕,或如荀偃之生疡,范增之发背,人思大树,星坼中台耳。”甘君自与针砭二师,商破噩苗之策,沙明进帐曰:“滇兵来援,为萑蛮所攻,蔡小武自引漓老,珪老,网山人儳山人,列阵盘江南北。杜承隩慕炜遣飞骑告急,将奈何?”甘君命矩儿与璜儿先行,诸将分五路进,伏桥渡口三处,捣蚺苗大寨一处,截小武归路一路,砭师曰:“小武未易灭也,惟擒其被囚之假父,以牵制之。乃可以收噩青气。”甘君谓木兰曰:“天女将赴闽海,不忍无留别物也。”请执蚺吼,木兰笑曰:“取此老鹿,如牢中豕耳。敢或失诸,以埰儿魔妗两女弟子往。”时矩儿夫妇,率亲兵二百人,径与小武战,萑蛮分四阵以出,璜儿谓矩儿曰:“小武以竹王师之徒演遁甲,熔八门而为四,其道以休生伤杜。并入景死惊开,汝当其二门,吾当其二门,小武可破也。”于是矩儿横两椎入景死门,漓老珪出敌。皆曰:“文星何为亦与尘世事?”矩儿答曰:“以父母之命,解国家之忧,安得不执干戈,御魑魅乎?”漓老珪老曰:“何乃刻划二老也?”奋勇斗,矩儿以天孙剩锦裹之,各遁去。

还视璜儿,方人惊开门,与网山人儳山人力战,则已出其贯串之巨绠,缚二人矣。二人乃复其魍魉之形,走入四山,不可擒捉也。小武自引萑蛮三百接战,矩儿弃两椎,飞弹丸数十枚,击走百人,璜儿出虹练二,缚二百人,皆不得遁。矩儿就视之皆牝鹿也。束之以献甘君,小武怒曰:“幺麽小儿女,辄敢横行于蔡王之前耶。”遂自演一阵,名曰独遁,乃神明于消纳之法者,又非漓老珪老网山人儳山人所传,其术不用一萑蛮,以死鹿皮为之。一皮藏三,三皮藏五,五皮藏七,七皮藏九,共演八十一之数。空花满目,实则一鹿皮悬于腰间耳。璜儿掷金蟆皮二,才小于掌,二生四,四生六,六生八,八生十,揭其藏而尽吞之,如郑人之发蕉鹿也。小武大惊,矩儿投以剩锦,小武复用引伸法。呼其鼻祖元绪者三,空际□□为大池,一龟游其中,吐珠沫于水,成无数小龟,锦不能裹小武之身,龟且欲没矩儿之顶,璜儿度不可胜,急以虹练缚其渠龟,小者悉走。矩儿笑曰:“是可以授医氏,并前所得鹿,为二仙胶矣?”其渠龟大言曰:“吾为元老,来援蔡氏云孙,君非豫且,何能钻我?”曳尾去之,小武亦单骑逃归,其伏桥渡口者,为张许两都督。针砭二师以术佐之,萑蛮之死者,相枕藉也。 木兰以轻骑百人,入蚺吼寨,蚺方脱于桎梏,与数蛮妇饮。歌曰:

此间兮何不乐,恣纵横兮谁束缚。美人兮蛮妆,酌咈咈兮夜未央。有胡琴兮勿弄,美人兮花心动。惜子妇之被诛兮,吾心将转兮辘轳。愍小子之列阵兮,殆全师兮没乎兵刃。吾守吾之老阳兮,与少阴而徜徉。

埰儿魔妗谓木兰曰:“淫鹿无耻,为醇酒妇人之欢,吾师且无前,待两弟子之力擒之也。”二女突呼曰:“蚺吼死无日矣。”各出裙带絷蚺颈,蚺笑曰:“以尔之凹肉,夹我之凸肉,我自就系。不然,其能束手乎?”遂以头触二女,裙带已解,将斯奔焉。木兰以鹿衔草饵之,蚺复其形为白鹿,卧地不复起,女师弟缚之以归。甘君讶曰:“黄苗非白鹿也,得毋幻耶。”木兰曰:“闻之乐王曰:‘黄苗之先,乃死鹿瘗白茅下,经岁复活,配于水精,是孕群鹿。’今蚺虽老不死,可遣使贡于上苑,全其天年。”甘君曰:“若令天子悦之,而系以铜牌,永为国寿,亦如凤麟之在郊薮。龟龙之在宫沼,天所钟灵,世之祥瑞矣。前归我牝鹿二百,一夕俱死,则又何欤。”木兰曰:“乐王又云,女鹿多夭,男鹿多寿,博物君子之言,无勿验也。”甘君揖诸幕客,与木兰言别,木兰曰:“仲离远行,诸君以何为赠?”皆答曰:“匪词勿达,愿同其声。”于是司马季孙明化醇,联四言云:

天风吹襟,我客于迈。(季孙)

言念往谊,同人叹喟。(化醇)

德盛三无,功崇两戒。(季孙)

明能照烛,算若陈卦。(化醇)

每以雷霆,而惊聋聩。(季孙)

上酬明圣,旁讨灵怪。(化醇)

天荒日开,鬼病宵瘥。(季孙)

凤台匪登,麟阁宜画。(化醇)

啰矣长征,凄焉出话。(季孙) 所悲聚散,勿虑成败。(化醇)

会扫鲸鲵,如搔癣疥。(季孙)

自来神入,不尚狡狯。(化醇)

赤羽曛多,白波斩快。(季孙)

勋名既成,姓氏不挂。(化醇)

沙在恒河,星悬上界。(季孙)

期君努力,寝食蜂虿。(化醇)

翼彼赞皇,金瓯勿坏。(季孙)

国家宣劳,我其下拜。(化醇) 木兰谢曰:“两参军奖励之词,所不敢当,亦惟矢勿谖而已。”乐般曰:“吾父子岂无以颂天女也?”遂与犷儿联五字云:

自昔竖降旗,一朝见神女。(般)

谢娘忽已逝,明子亦为侣。(世治)

心香两活之,倡随得其所。(般)

竞病韵同拈,干喁欢共语。(世治)

老夫蛙在井,不识鸿飞渚。(般)

小子阅征诛,始得商出处。(世治) 何当圣凡间,不隔此心膂。(般)

唝唝若震来,轩轩独霞举。(世治)

时能悯愚戆,间或随尔汝。(般) 有气上通天,有才下整旅。(世治)

新旌指八闽,故垒辞三楚。(般)

相望以鸾鹤,所思寄毫楮。(世治) 矩儿夫妇,共擎一觥,酌木兰而歌诗曰:

泾阳小龙弃其首,(谓龙芝)

我姊仓皇向西走。(是年入蜀) 纵横庸蜀羌瞭间,(甚楚)

出奇制胜无不有。

料敌乃有吾阿翁,与姊相于臂使手。

晋代终能重天女,汉家誓不戮功狗。

遂见惊才动鬼神,更无馀事让僚友。

小弟平生倚亲串,寡妻身世来星斗。

同为阿姊提挈人,石烂海枯心不朽。

一朝分携去闽海,鞈縸江头折杨柳。

儿女情怀两两无,乾坤勋业时时有。

金翠光华出风云,百年试尽一樽酒。

不然兵戈满尘海,天关崔嵬孰与守。

木兰饮毕,诸人争欲以诗侑酒,木兰辞曰:“仲离于此时,诗既不能为和,酒亦未敢相酬,公等休矣!当与阿修罗爱主,及两小徒,作竟夕谈也。”于是诸人退舍。甘君自向刘老师,求破噩青气韬略。木兰入庆喜之房,呼埰儿魔妗皆至,汕妮亦列坐焉。庆喜曰:“自为天女所降,拟常奉乎巾栉,何意帝臣之徙,悲别起之戈□。他时能念故人,寄以扶桑之木,异地如逢居士,求其般若之船。”木兰曰:“主前身作佛,后果为仙,视仲离之头低上天,手沐今雨。时为介者之拜,终隔化人之裾,鱼鹿无端,夔孷有迹者。未可同年而语,易地皆然矣。”埰儿魔妗合词曰:“巾帼相随,师资未敢忘也;□杻独去,客路能无感欤。请终侍绛帷,同游碧海,庶几怜而教之耳。”木兰曰:“吾诚不愿独翻罔两之波,自辨支祈之貌,二女弟双携珠□,齐舞花枪,赞我大勋,施其高义。岂不愿焉?”汕妮曰:“某自随阿婆,盼捷书,贺还帅矣。”于是木兰辞庆喜妇姑出,率埰儿魔妗,拜别刘老师及甘君、针砭二师。刘老师曰:“此行不恶,斛斯成大名,天女留遗像勉之。”二师曰:“闽盗为害诚剧,诸君收功不劳,嗣后斩木揭竿之魂,所在蜂起,更烦圣虑,驱策勋臣,裹尸之将军,以时致命而已。”甘君曰:“黔事有不了者,以待天女可乎?”木兰师徒唯而去。

行入江西界,见粮艘无数,运往闽中,乃是吴越楚蜀产米之区,所济军食,滕王阁下。戈船若林,则远近所调兵卒,及甲胄器械,豫章啬夫,奔走喘急,官吏招呼唯恐不逮,而持戟门羽檄武夫,接踵相促者,无停晷也。木兰就蜀船呼一粮官问曰:“汝何姓名?护储几十万石?”答曰:“某七门郡丞高岷,运六十万石,馀四十万,责成九姓土官。”木兰曰:“廷制,二千石以上官,充总运使,何职不副事耶?”答曰:“先以戎州太守方君充此,因方笃闺房,重离别,大府纠其贻忧军食,戍青海边,某所治土司,急公自效,始以某统之,而分两进也。”又问楚船。其粮官江合汉,方与幕客陈三台,为叶子戏。木兰曰:“军国之事,若此其亟,乃不为唱筹而为点筹,何其暇也。”三台出对曰:“某佐江使君,输粮百二十万,需二十四大舫,今仓卒呼载,将及五十馀舟,而篙师柁长。肝胆不齐,齿牙互抵,使君无策驭之。某告以羊昙赌墅之风,与叶公子游,一纵一横,稍惬于志,亦正如长年三老,白昼摊钱,不得已于高浪中矣。”吴越诸粮官,以次劳问,皆陈其涛怒风恶,乞灵阳侯之悃。木兰袖出一图,诡如龙楼,众象幽,嘘气叱之。化一为五,分授其首船,曰:“此物镇溪‘,吾与诸部作马当湖神威,不亦可乎?”匿口作风声,诸粮艘一夕皆发。其甲兵尚无舟载,各省将士,向木兰吁呼曰:“兵待食,宜也;食待兵,可乎?女将军能役使风神,护储胥前进,而数万人之军装,数十营之火器,以及馀丁杂械,需船大小动以百计。叹此邦官吏,竟日空谈,连宵束手,如何如何?君徒济食而不惠兵,国家事终无所赖矣。”词毕,泣涕崩角。木兰顾两弟子曰:“诚不忍也,然吾又何能化数十百莲叶船。以载甲士乎?”埰儿魔妗进言曰:“昔吾师诞降,由甲子城中央古井,则下穿溟勅,犹之上辟鸿唈,久矣自壤及泉,为游神息影之区也。试探渊源,以谋匡济,何如?”木兰忖曰:“吾忆刘老师云:‘入地下浮中海,是海包乎地矣。’向东海呼曰:‘父母其鉴予哉,破天龙之百人安在哉。’”有顷,百人飞集云际,礼木兰曰:“天女役使部人,非将驾群战舰,载入闽官兵乎?”木兰曰:“既知之船代何所?”百人答曰:“灭火真人,先三日,炼戈船五百,授黄字符十纸,命部人呈天女也。”木兰索符观之,纸黑色而符金画,凡符首皆戴云,此独戴士,真秘授矣。其第十符之后,粘一蜡封,中梵字十数行。木兰译之,乃灭火真人手书,并咒五百船真言也。书内云:

仲离近与吾弟子世治,得刘老师大浑薪传,中明蜜果,于以刑暴取凶,转艰难之运会;奋庸扬烈,弥破碎之纲维。君等若谓无成。人间恶乎底定,吾得道在前,生天居后,亦当告于千佛场,让出一头地矣。甘使君钓蔡弋噩,有兼吞之量,无两伐之谋,虽仙师道友,魔女神童。辅翊左右,未得,遂志者;天抑其绝世之高标,人苛以非时之畀论。即进即退,弥可弥难,此用晦之交,非俟休之际。酒星有奕,奎耀将沉,然缚孙恩,惟仲离是倚;平张鲁,非世治无功。一在岛中,一由陇首,其才其地,帝所持衡尺也。吾所炼戈船,只用广南五铁栗木,一木造百船,遣公输般十二代裔孙玗为之。但烧一符,即可得五十船,须以三更人静,集兵甲百花洲上,禁火炮声,登舟随渡,将士不饮不食,无喜无惧,五昼夜达闽泉州,其烧符迎船咒云:颠漩,连漩,牵眼,缠箭。嶔研,嶔咽,瞽嶔现,豝嶔变,水嶔溅。噫嘘嘻,嘻嘘噫!千船千线,线缘千剑,千剑万线亿船便。至闽,兵甲过船渡海后,尚有送船咒,亦以静夜施行云:娶凑,肘凑,求留,收笱。璅走,璅候,岁璅逗,月璅遛,日璅就。古里鲁,鲁里古,九殰九口,口扣九手。九手百口一殰透。 木兰命埰儿魔妗,传语各省将士,以今夕三更,来会百花洲,受利济策,其火炮诸器,重叠包裹,将士咸出誓曰:“所不听女将军号令者,愿馘之,无悔。”及三更,木兰如灭火真人教,烧一符,五十船出。十咒毕而五百船装载之兵将,俱入篷窗,挂帆席焉。埰儿魔妗,各辖二百五十船,云际之百人自去。木兰自飞行至泉州,以待诸载。是时舟行地中,昼而见星,夜惟望月,可无饥渴矣。魔妗谓埰蒍儿曰:“凡人能赋海矣。未必能赋地中之海;能赋舟矣,未必能赋世外之舟。姊其特著不经,明征无妄不亦可乎。”埰儿曰:“试为之。”即吟云:

腐儒努目辨方隅,对浑天仪不能量。郭璞木华赋江海,见其大者差神王。冥搜五色锤八垠。不律怒摹真宰状。鸡卵元黄未分际,岂无灵明契为匠。烟云见见随杳冥,蹄迹无无得幽畅。浑沌窍凿大空出,乾坤草亭奄四望。不定初非两戒山,无边亦异恒河浪。非仙非鬼非佛祖,刳木自作先天舫。恐是渡津筏夙缘,休疑贯月楂新檬。熊罴虎貔纳芥子,一笑长平同日葬。伏甲元从尺土中,乘风反出四天上。勖哉我士各鼓舞,大觉俄焉出海藏。

魔妗叹绝,自叩舷歌之,将士皆忻然曰:“此微妙音,殊不似人间棹歌也。”忽闻木兰崖上呼曰:“弟子来乎?”埰儿魔妗齐答曰:“诺。”以五百船出地中,则已达泉州,李节使方与少司马余君,调兵食矣。木兰告以诸路兵船咸集,李节使指木兰谓余君曰:“此粤中天女也,微彼之力,兵神速不及此。”余君感谢木兰,命偕入帐中,适斛斯侯遣使征兵。木兰乃辞二公,以兵甲过船渡海也。

要将天地返清宁,绘得山川入锦屏。 巩固金瓯无有数,惊疑木铎竟无灵。 若非樯楫来空阔,未必烽烟息障亭。

寄与数君忧社稷,苍生不赖少微星。

蓄汀渔人诠曰:

丁既出而甲遂兴,天人治乱之几,间不容发,彼添丁而此载甲,有铜山东奔,洛钟西应之势。 甲行在木,万物之所自作,用则以金而御金,熔于火,沉于水,藏于土,圣神之制此以前用者,与五兵同其功而不同其过,利亦溥矣。 伏甲以害人,衷甲以卫己,载则人己俱无与也。而史氏危之,若曰积与山齐,犹恐地不能载。命彼新船,谓之载之。盖甲者,器也。船者,道也。道能载器,其义固微,载甲,仪也。新船,极也。极是生仪,其几尤殄。船与迷津之筏不同,气有纵横,则筏以渡;性有高下,则船以载。渡可无边,载不可无底。船旧,则樯倾楫摧,不徒病甲。且病被甲之人,必咸与维新,而大亦能载。

且新船之与敝帚,互相发明也。强弩之末,不能穿缟,敝之说,宜受之以革。初生之犊,其猛如虎,新之说,宜受之以鼎。

地亦一船也,今曰:船在地下,岂非地之道,如天之下济,而船之质,如地之上行,不可解者一。

春水浩淼,则有船如天上坐者矣,非船之上于天也。夫上天固不能,入地独易易乎?不可解者二。

地下无地,则无人与物,而船何所行止?载甲之新船,又何所乘除,不可解者三。 解之者曰:《泰》之卦地下象乾,《师》之卦地下象坎,则天与水。皆包络乎地者。地下得天,则人事备,而帚革其故,船鼎其新,地下得水,则弱水之外。俱能载舟,胶舟之外,均可载甲。阖辟之故,神而明之,亦何必楔虚舟以求锁甲,问死窍子混沌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