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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注史记》第一百二十一章 卷一百一十三 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司马迁

南越王【正义】:都广州南海县。尉佗者,【索隐】:尉他。尉,官也;他,名也;姓赵。他音徒河反。又十三州记云“大郡曰守,小郡曰尉”。真定人也,索隐韦昭曰:“故郡名,後更为县,在常山。”姓赵氏。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杨越,【集解】:张晏曰:“杨州之南越也。”【索隐】:案:战国策云吴起为楚收杨越。【正义】:夏禹九州本属杨州,故云杨越。置桂林、【索隐】:按:地理志武帝更名郁林。南海、象郡,【索隐】:案:本纪始皇三十三年略陆梁地,以为南海、桂林、象郡。地理志云“武帝更名日南”。以谪【索隐】:音直革反。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集解】:徐广曰:“秦并天下,至二世元年十三年。并天下八岁,乃平越地,至二世元年六年耳。”佗,秦时用为南海龙川令。【索隐】:地理志县名,属南海也。【正义】:颜师古云:“龙川南海县也,即今之循州也。”裴氏广州记云:“本博罗县之东乡,有龙穿地而出,即穴流泉,因以为号也。”至二世时,南海尉【集解】:徐广曰:“尔时未言都尉也。”任嚣【索隐】:五刀反。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绝新道,【索隐】:案:苏林云“秦所通越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书,集解韦昭曰:“被之以书。音‘光被’之‘被’。”【索隐】:韦昭云“被之以书”,音皮义反。行南海尉事。【索隐】:服虔云:“嚣诈作诏书,使为南海尉。”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索隐】:案:南康记云“南野县大庾岭三十里至横浦,有秦时关,其下谓为‘塞上’”。阳山、【索隐】:姚氏案:地理志云揭阳有阳山县。今此县上流百馀里有骑田岭,当是阳山关。湟谿【集解】:徐广曰:“在桂阳,通四会也。”【索隐】:涅谿。邹氏、刘氏本并作“涅”,音年结反。汉书作“湟谿”,音皇。又卫青传南粤传云“出桂阳,下湟水”是也。而姚察云史记作“涅”,今本作“湟”,涅及湟不同,良由随闻则辄改故也。水经云含汇县南有汇浦关,未知孰是。然邹诞作“涅”,汉书作“湟”,盖近於古。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诛秦所置长吏,以其党为假守。【索隐】:案:谓他立其所亲党为郡县之职或假守。秦已破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集解】:韦昭曰:“生以‘武’为号,不稽於古也。”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弗诛。汉十一年,遣陆贾因立佗为南越王,与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为南边患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器。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也,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於是佗乃自尊号为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焉。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索隐】:韦昭云:“姓周。隆虑,县名,属河内。音林闾二音。”往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岭。【索隐】:案:此岭即阳山岭。岁馀,高后崩,即罢兵。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集解】:汉书音义曰:“骆越也。”【索隐】:邹氏云“又有骆越”。姚氏案:广州记云“交趾有骆田,仰潮水上下,人食其田,名为‘骆人’。有骆王、骆侯。诸县自名为‘骆将’,铜印青绶,即今之令长也。後蜀王子将兵讨骆侯,自称为安阳王,治封溪县。後南越王尉他攻破安阳王,令二使典主交阯、九真二郡人”。寻此骆即瓯骆也。东西万馀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

  及孝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喻盛德焉。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诏丞相陈平等举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陆贾,先帝时习使南越。乃召贾以为太中大夫,往使。因让佗自立为帝,曾无一介之使报者。陆贾至南越,王甚恐,为书谢,称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窃疑长沙王谗臣,又遥闻高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以故自弃,犯长沙边境。且南方卑湿,蛮夷中间,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索隐】:裸国。音和寡反。裸,露形也。亦称王。老臣妄窃帝号,聊以自娱,岂敢以闻天王哉!”乃顿首谢,原长为籓臣,奉贡职。於是乃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皇帝,贤天子也。自今以後,去帝制黄屋左纛。”陆贾还报,孝文帝大说。遂至孝景时,称臣,使人朝请。然南越其居国窃如故号名,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至建元四年卒。

  佗孙胡为南越王。【集解】:徐广曰:“皇甫谧曰越王赵佗以建元四年卒,尔时汉兴七十年,佗盖百岁矣。”此时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胡使人上书曰:“两越俱为籓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於是天子多南越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索隐】:王恢、韩安国。往讨闽越。兵未逾岭,闽越王弟馀善杀郢以降,於是罢兵。

  天子使庄助往谕意南越王,胡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去後,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不可以说好语入见。【索隐】:悦好语入见。悦,汉书作“怵”。韦昭云“诱怵好语”。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於是胡称病,竟不入见。後十馀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胡薨,谥为文王。

  婴齐代立,即藏其先武帝玺。【索隐】:李奇云“去其僭号”。婴齐其入宿卫在长安时,取邯郸樛氏女,【索隐】:摎氏女。摎,纪虬反。摎姓出邯郸。生子兴。【集解】:徐广曰:“一作‘典’。”及即位,上书请立樛氏女为后,兴为嗣。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婴齐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遣子次公入宿卫。婴齐薨,谥为明王。

  太子兴代立,其母为太后。太后自未为婴齐姬时,尝与霸陵人安国少季索隐安国,姓也;少季名也。通。及婴齐薨後,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往谕王、王太后以入朝,比内诸侯;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缺,【集解】:徐广曰:“一作‘决’。”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尝与安国少季通,其使复私焉。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数劝王及群臣求内属。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於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馀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比内诸侯。使者皆留填抚之。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赍,为入朝具。

  其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仕为长吏者七十馀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兄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集解】:汉书音义曰:“苍梧越中王自名为秦王,连亲婚也。”【索隐】:案:苍梧越中王自名为秦王,即下赵光是也,故云“有连”。连者,连姻也。赵与秦同姓,故称秦王。其居国中甚重,越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於王。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弗听。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使者皆注意嘉,势未能诛。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乃置酒,介汉使者权,【集解】:韦昭曰:“恃使者为介胄也。”【索隐】:韦昭曰“恃使者为介胄”,志林云“介者因也,欲因使者权诛吕嘉”,然二家之说皆通。韦昭以介为恃。介者间也,以言间恃汉使者之权,意即得;云恃为介胄,则非也。虞喜以介为因,亦有所由。案:介者,宾主所由也。谋诛嘉等。使者皆东乡,太后南乡,王北乡,相嘉、大臣皆西乡,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曰:“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莫敢发。嘉见耳目非是,即起而出。太后怒,欲鏦嘉【集解】:韦昭曰:“鏦,撞也。”【索隐】:韦昭云:“鏦,撞也。”案:字林七凶反。又吴王濞传“鏦杀吴王”,与此同。以矛,王止太后。嘉遂出,分其弟兵就舍,【索隐】:分弟兵就舍。案:谓分取其兵也。汉书作“介”。介,被也,恃也。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乃阴与大臣作乱。王素无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太后有淫行,国人不附,欲独诛嘉等,力又不能。

  天子闻嘉不听王,王、王太后弱孤不能制,使者怯无决。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使。参曰:“以好往,数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无足以为也。”辞不可,天子罢参也。郏【集解】:徐广曰:“县属颍川,音古洽反。”【索隐】:如淳云:“郏,县名,在颍州。”【正义】:今汝州郏城县。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之越,又有王、太后应,独相吕嘉为害,原得勇士二百人,必斩嘉以报。”於是天子遣千秋【集解】:徐广曰:“为校尉。”与王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入越境。吕嘉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器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仆。取自脱一时之利,无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计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杀王、太后及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越妻子术阳侯【集解】:徐广曰:“元鼎四年,以南越王兄越封高昌侯。”【索隐】:韦昭云汉所封。案功臣表,术阳属下邳。建德为王。而韩千秋兵入,破数小邑。其後越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越以兵击千秋等,遂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者节置塞上,【索隐】:函封汉使节置塞上。案:南康记以为大庾名“塞上”也。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於是天子曰:“韩千秋虽无成功,亦军锋之冠。”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索隐】:案功臣表,成安属郏。樛乐,其姊为王太后,首原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亢侯。【索隐】:案:龙亢属谯国。汉书作“龒侯”,服虔音邛,晋灼云古“龙”字。乃下赦曰:“天子微,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今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令罪人及江淮以南【集解】:徐广曰:“淮,一作‘汇’也。”楼船十万师【集解】:应劭曰:“时欲击越,非水不至,故作大船。船上施楼,故号曰‘楼船’也。”往讨之。”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汇水;【集解】:徐广曰:“一作‘湟’。”骃案:地理志曰桂阳有汇水,通四会。或作“淮”字。【索隐】:刘氏云“汇当作‘湟’”。汉书云“下湟水”。或本作“洭”。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越侯二人【集解】:张晏曰:“故越人,降为侯。”为戈船、下厉将军,【集解】:徐广曰:“厉,一作‘濑’。”骃案:张晏曰“越人於水中负人船,又有蛟龙之害,故置戈於船下,因以为名也”。应劭曰“濑,水流涉上也”。瓚曰“伍子胥书有戈船,以载干戈,因谓之‘戈船’也”。出零陵,或下离水,【集解】:徐广曰:“在零陵,通广信。”【正义】:地理志云零陵县有离水,东至广信入郁林,九百八十里。或柢苍梧;使驰义侯【集解】:徐广曰:“越人也,名遗。”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正义】:曲州、协州以南是夜郎国。下牂柯江:【正义】:江出南徼外,东通四会,至番禺入海也。咸会番禺。

  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陕,【索隐】:姚氏云:“寻陕在始兴西三百里,近连口也。”破石门,【索隐】:按:广州记“在番禺县北三十里。昔吕嘉拒汉,积石镇江,名曰石门。又俗云石门水名曰‘贪泉’,饮之则令人变。故吴隐之至石门,酌水饮,乃为之歌云也”。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锋,以数万人待伏波。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会期後,与楼船会乃有千馀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越人,纵火烧城。越素闻伏波名,日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为营,遣使者招降者,赐印,复纵令相招。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犁旦,【集解】:徐广曰:“吕静云犁,结也,音力奚反。结,犹连及、逮至也。”汉书“犁旦”为“迟旦”,谓待明也。【索隐】:邹氏云“犁,一作‘比’,比音必至反”。然犁即比义。又解犁,黑也,天未明尚黑时也。汉书亦作“迟明”。迟音稚。迟,待也,亦犁之义也。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德已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伏波又因问所得降者贵人,以知吕嘉所之,遣人追之。以其故校尉司马苏弘得建德,封为海常侯;【集解】:徐广曰:“在东莱。”越郎集解徐广曰:“南越之郎官。”都稽【集解】:徐广曰:“表曰孙都。”得嘉,封为临蔡侯。【索隐】:案:表属河内。

  苍梧王赵光者,越王同姓,闻汉兵至,及越揭阳令定【集解】:韦昭曰:“揭音其逝反。”【索隐】:地理志揭阳县属南海。揭音桀。韦昭音其逝反,刘氏音求例反。定者,令之名也。案:汉功臣表云“定揭阳令”,意又别也。自定属汉;越桂林监居翁【集解】:汉书音义曰:“桂林郡中监,姓居名翁也。”谕瓯骆属汉:索隐案汉书,瓯骆三十馀万口降汉。皆得为侯。【索隐】:案:汉书云“光闻汉兵至,降,封为随桃侯。揭阳令史定为安道侯,越将毕取为膫侯,桂林监居翁为湘城侯”。韦昭云“湘城属堵阳。随桃、安道、膫三县皆属南阳。膫音辽也”。戈船、下厉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遂为九郡。【集解】:徐广曰:“儋耳,珠崖,南海,苍梧,九真,郁林,日南,合浦,交阯。”【索隐】:徐广皆据汉书为说。伏波将军益封。楼船将军兵以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初王後,五世九十三岁而国亡焉。

  太史公曰:尉佗之王,本由任嚣。遭汉初定,列为诸侯。隆虑离湿疫,佗得以益骄。瓯骆相攻,南越动摇。汉兵临境,婴齐入朝。其後亡国,徵自樛女;吕嘉小忠,令佗无後。楼船从欲,怠傲失惑;伏波困穷,智虑愈殖,因祸为福。成败之转,譬若纠墨。

  【索隐述赞】中原鹿走,群雄莫制。汉事西驱,越权南裔。陆贾骋说,尉他去帝。嫪后内朝,吕嘉狼戾。君臣不协,卒从剿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