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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论》第四章 中論卷之下汉 · 徐干

考偽第十一仲尼之沒于今數百年矣其間聖人不作唐虞之法微三代之教息大道陵遲人倫之中不定於是惑世盜名之徒因夫民之離聖教日久也生邪端造異術假先王之遺訓以緣飾之文同而實違貌合而情遠自謂得聖人之真也各兼說特論誣謠一世之人誘以偽成之名懼以虛至之謗使人憧憧乎得亡惙惙而不定喪其故性而不自知其迷也咸相與祖述其業而寵狎之斯術之於斯民也猶內關之疾也非有痛癢煩苛於身情志慧然不覺疾之已深也然而期日既至則血氣暴竭故內關之疾疾之中夭而扁鵲之所甚惡也以盧醫不能別而遘之者不能攻也昔楊朱墨翟申不害韓非田駢公孫龍汨亂乎先王之道譸張乎戰國之世然非人倫之大患也何者術異乎聖人者易辨而從之者不多也今為名者之異乎聖人也微視之難見世莫之非也聽之難聞世莫之舉也何則勤遠以自旌託之乎疾固廣求以合眾託之乎仁愛枉直以取舉託之乎隨時屈道以弭謗託之乎畏愛多識流俗之故麤誦詩書之文託之乎博文飾非而言好無倫而辭察託之乎通理居必人才遊必帝都託之乎觀風然而好變易姓名求之難獲託之乎能靜卑屈其體輯柔其顏託之乎溫恭然而時有距絕擊斷嚴厲託之乎獨立獎育童蒙訓之以己術託之乎勤誨金玉自待以神其言託之乎說道其大抵也苟可以收名而不必獲實則不去也可以獲實而不必收名則不居也汲汲乎常懼當時之不我尊也皇皇爾又懼來世之不我尚也心疾乎內形勞於外然其智調足以將之便巧足以莊之稱託比類足以充之文辭聲氣足以飾之是以欲而如讓躁而如靜幽而如明跛而如正考其所由來則非堯舜之律也核其所自出又非仲尼之門也其回遹而不度窮涸而無源不可經方致遠甄物成化斯乃巧人之雄也而偽夫之傑也然中才之徒咸拜手而贊之揚聲以和之被死而後論其遺烈被害而猶恨已不逮悲夫人之陷溺蓋如此乎孔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者雖語我曰吾為善吾不信之矣何者以其泉不自中涌而注之者從外來也苟如此則處道之心不明而執義之意不著雖依先王稱詩書將何益哉以此毒天下之民莫不離本趣末事以偽成紛紛擾擾馳騖不已其流于世也至於父盜子名兄竊弟譽骨肉相詒朋友相詐此大亂之道也故求名者聖人至禁也昔衛公孟多行無禮取憎於國人齊豹殺之以為名春秋晝之曰盜其傳曰是故君子動則思禮行則思義不為利回不為義疚或求名而不得或欲蓋而名章懲不義也齊豹為衛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義其書為盜邾庶其莒牟夷邾黑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賤而必書此二物者所以懲肆而去貪也若艱難其身以險危大人而有名章徹攻難之士將奔走之若竊邑叛君以徼大利而無名貪●之民將寘力焉是以春秋書齊豹曰盜三叛人名以懲不義數惡無禮其善志也問堵曰齊豹之殺人以為己名故仲尼惡而盜之今為名者豈有殺之罪耶曰春秋之中其殺人者不為少然而不盜不已聖人之善惡也必權輕重數眾寡以定之夫為名者使真偽相●是非易位而民有所化此邦家之大災也殺人者一人之害也安可相比也然則何取於殺人者以書盜乎荀卿亦曰盜名不如盜貨鄉愿亦無殺人之罪也而仲尼惡之何也以其亂德也今偽名者之亂德也豈徒鄉愿之謂乎萬事雜錯變數滋生亂德之道固非一端而已書曰靜言庸違象恭滔天皆亂德之類也春秋外傳曰姦仁為佻姦禮為羞姦勇為賊夫仁禮勇道之美者也然行之不以其正則不免乎大惡故君子之於道也審其所以守之慎其所以行之問者曰仲尼惡沒世而名不稱又疾偽名然則將何執曰是安足怪哉名者所以名實也實立而名從之非名立而實從之也故長形立而名之曰長短形立而名之曰短非長短之名先立而長短之形從之也仲尼之所貴者名實之名也貴名乃所以貴實也夫名之繫於實也猶物之繫於時也物者春也吐華夏也布葉秋也凋零冬也成實斯無為而自成者也若強為之則傷其性矣名亦如之故偽名者皆欲傷之者也人徒知名之為善不知偽善者為不善也惑甚矣求名有三少而求多遲而求速無而求有此三者不僻為幽昧離乎正道則不獲也固非君子之所能也君子者能成其心心成則內定內定則物不能亂物不能亂則獨樂其道獨樂其道則不聞為聞不顯為顯故禮稱君子之道闇然而日彰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君子之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夫如是者豈將反側於亂世而化庸人之未稱哉

  譴交第十二民之好交游也不及聖王之世乎古之不交游也將以自求乎昔聖王之治其民也任之以九職紏之以八刑導之以五禮訓之以六樂教之以三物習之以六容使民勞而不至於困逸而不至於荒當此之時四海之內進德脩業勤事而不暇詎敢淫心舍力作為非務以害休功者乎自王公至於列士莫不成正畏相厥職有恭不敢自暇自逸故春秋外傳曰天子大采朝日與三公九卿祖識地德日中考政與百官之政事師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與太史司載紏處天刑日入監九御潔奉褅郊之粢盛而後即安諸侯朝脩天子之業命晝考其國職夕省其典刑夜警其百工使無慆淫而後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庶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後即安士朝而受業晝而講貫夕而習復夜而計過無憾而後即安正歲使有司令於官府曰各脩乃職考乃法備乃事以聽王命其有不恭則邦有大刑由此觀之不務交游者非政之惡也心存於職業而不遑也且先王之教官既不以交游導民而鄉之考德又不以交游舉賢是以不禁其民而民自舍之及周之衰而交游興矣問者曰吾子著書稱君子之有交求賢交也今稱交非古也然則古之君子無賢交歟曰異哉子之不通於大倫也若夫不出戶庭坐於空室之中雖魑魅魍魎將不吾覿而況乎賢人乎今子不察吾所謂交游之實而難其名名有同而實異者矣名有異而實同者矣故君子於是倫也務於其實而無譏其名吾稱古之不交游者不謂嚮屋漏而居也今之好交游者非謂長沐雨乎中路者也古之君子因王事之聞則奉贄以見其同僚及國中之賢者其於宴樂也言仁義而不及名利君子未命者亦因農事之隙奉贄以見其鄉黨同志及夫古之賢者亦然則何為其不獲賢交哉非有釋王事廢交業遊遠邦曠年歲者也故古之交也近今之交也遠古之交也寡今之交也眾古之交也為求賢今之交也為名利而已矣古之立國也有四民焉執契脩版圖奉聖王之法治禮義之中謂之士竭力以盡地利謂之農夫審曲直形勢飭五材以別民器謂之百工通四方之珍異以資之謂之商旅各世其事毋遷其業少而習之其心安之則若性然而功不休也故其處之也各從其族不使相奪所以一其耳目也不勤乎四職者謂之窮民役諸圜土凡民出入行止會聚飲食皆有其節不得怠荒以妨生務以麗罪罰然則安有群行方外而專治交游者乎是故五家為比使之相保比有長五比為閭使之相憂閭有胥四閭為族使之相葬族有師五族為黨使之相救黨有正五黨為州使之相賙州有長五州為鄉使之相賓鄉有大夫必有聰明慈惠之人使各掌其鄉之政教禁令正月之吉受法于司徒退而頒之于其州黨族閭比之群吏使各以教其所治之民以考其德行察其道藝以歲時登其大夫察其眾寡凡民之有德行道藝者比以告閭閭以告族族以告黨黨以告州州以告鄉鄉以告民有罪奇邪者比以告亦如之有善而不以告謂之蔽賢蔽賢有罰有惡而不以告謂之黨逆黨逆亦有罰故民不得有遺善亦不得有隱惡鄉大夫三年則大比而興賢能者鄉老及鄉大夫群吏獻賢能之書於王王拜受之登於天府其爵之命也各隨其才之所宜不以大司小不以輕任重故書曰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此先王取士官人之法也故其民莫不反本而自求慎德而積小知福祚之來不由於人也故無交游之事無請託之端心澄體靜恬然自得咸相率以正道相厲以誠愨姦說不興邪陂自息矣世之衰矣上無明天子下無賢諸侯君不識是非臣不辨黑白取士不由於鄉黨考行不本於閥閱多助者為賢才寡助者為不肖序爵聽無證之論班祿采方國之謠民見其如此者知富貴可以從眾為也知名譽可以虛譁獲也乃離其父兄去其邑里不脩道藝不治德行講偶時之說結比周之黨汲汲皇皇無日以處更相歎揚迭為表裏檮杌生華憔悴布衣以欺人主惑宰相竊選舉盜榮寵者不可勝數也既獲者賢已而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