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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集解》第十七章 外篇缮性第十六清代 · 王先谦

缮性于俗,俗学以求复其初,崔云:“缮,治也。”郭云:“已治性于俗矣,而欲以俗学复性命之本。”案:宣本删一“俗”字。据郭注,明有两“俗”字也,然疑衍一字。苏舆云:“案当衍一俗字,学与思对文。言性与欲皆已为俗所污,虽学、思交致,只益其蒙。宣以‘俗学’‘俗思’句断,似失之。”滑欲于俗,思以求致其明,谓之蔽蒙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释文:“知音智。”宣云:“定能生慧。”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智生而不任智,是以智养其恬静。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知、恬交养,而道德自其性出矣。夫德,和也;道,理也。宣云:“道德止是和顺。理,犹顺也。”德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道德生仁义。义明而物亲,忠也;宣云:“是为实有道德。”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成云:“虽复涉于物境,而恒归于真情,所造和适,故谓之乐。”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实行于容体而顺乎自然之节文,即是礼也。礼乐遍行,则天下乱矣。释文:“遍音遍。”郭云:“以一体之所履,一志之所乐,行之天下,则一方得而万方失也。”俞云:“据郭注,是为‘一偏’之偏,故郭云然。释文音误。”案:本当作“偏”,唐时误“遍”,故陆随文作音,义不可通。宣本已改“偏”。彼正而蒙己德,德则不冒,冒则物必失其性也。彼自正而蒙被我之德,是德与德相感,不以己之德强人而冒覆之也。若强天下而冒覆之,是以我正彼,则物之失其性者必多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混混芒芒,初分之时也。与一世而得澹漠焉。成云:“恬澹寂漠,无为之道也。”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无所矫饰。逮德下衰,及燧人、伏羲始为天下,是故顺而不一。成云:“燧人变生为熟,伏羲画八卦以制文字,作结绳而为罔罟,智诈萌矣,嗜欲渐焉,顺黎庶之心,而不能混同至一也。”德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为天下,是故安而不顺。成云:“神农有共工之伐,黄帝致蚩尤之战,苟且欲安天下,未能大顺群生也。”德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宣云:“失其源也。”●淳散朴,释文:“●,本亦作浇。”成云:“唐、虞设五典而纲纪五行,置百官而平章百姓,五行自兹而荒殆,百姓因此而浇讹,毁淳素而散朴质也。”离道以善,险德以行,险,危也。离于道以企善,危其德以制行,若务光、申徒狄之类是也。然后去性而从于心。宣云:“舍天性,用人心。”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宣云:“人益巧伪。”俞云:“诗:‘不识不知。’‘识知’二字连文,言必不识不知而后可定天下。诸家从识字断句,非。”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由是观之,世丧道矣,道丧世矣。宣云:“以非道为道。”世与道交相丧也,道之人何由兴乎世,世亦何由兴乎道哉!道无以兴乎世,世无以兴乎道,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隐矣。成云:“使圣人降迹尘俗,混同群生,韬藏圣德,莫能见用,虽居朝市,无异山林。”隐,故不自隐。宣云:“遭道隐之世,不必自隐而已隐也。”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复于至一之世而不见其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深固自然之根,保宁至善之极,以待时也。此存身之道也。古之行身者,不以辩饰知,成云:“古人之行任其身者,不以浮辩饰小智。”不以知穷天下,成云:“不纵知以困苍生。”不以知穷德,成云:“知止其分,不以无涯而累其自得。”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郭云:“危然,独正貌。”己又何为哉!道固不小行,德固不小识。小识伤德,成云:“小识小知,亏损深玄之德。”小行伤道。故曰:正己而已矣。乐全之谓得志。乐全其性,即是得志。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郭云:“全其内而足。”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者也。成云:“傥者,意外忽来。”寄之,其来不可圉,圉,御也。其去不可止。故不为轩冕肆志,肆志,放纵其志。不为穷约趋俗,不贬志以徇俗。其乐彼与此同,视轩冕与穷约无异。故无忧而已矣。故能处贵而无忧。今寄去则不乐,今人所同。由是观之,虽乐,未尝不荒也。乐轩冕者,志荒于外。故曰: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向云:“以外易内,可谓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