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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资治通鉴长编》第四章 卷二 建隆二年(辛酉,961)· 李焘

起太祖建隆二年正月盡是年十二月

  春正月丙申朔,御崇元殿受朝賀,上服衮冕,設宮懸、仗衛如儀,退,羣臣詣皇太后宮門奉賀。上常服,御廣德殿,羣臣上壽,用教坊樂。

  庚子,占城國遣使來貢方物。

  壬寅,幸造船務觀習水戰。

  戊申,詔以揚州行宮為建隆寺。

  太僕少卿王承哲坐舉官失實,責授殿中丞。

  己酉,上御明德門觀燈,宴從臣,江南、吳越使皆與焉。樓前設燈山火樹,露臺張樂,陳百戲。外國客各獻本國歌舞,遂賜以酒食。

  壬子,商州言羣鼠食苗,詔蠲其常賦。

  癸丑,幸玄化門犒修河丁夫。

  周顯德末,分命常參官詣諸州度民田,多為民所訴,坐譴黜。上將循世宗之制,欲先事戒敕之,因謂侍臣曰:「比遣使度田,蓋欲勤卹下民也,而民弊愈甚,得非使臣圖功幸進,致其然哉?今當精擇其人,以副朕意。」(遣官度田,據食貨志,云皇朝受命,頗循周制,而常準、崔遜黜責皆繫之二年正月,則元年蓋嘗遣官矣。本紀、實錄乃無其二事。二年正月壬子,實錄始載今當精擇其人之言。正月丁巳,本紀始書分遣常參官詣諸州度田。據實錄、本紀,則食貨志誤矣。崔遜由伊陽令為太子洗馬,元年四月丁亥也。常準削兩任官,二年四月甲午也。而食貨志并二事合言之,疑作志者便文,不考其日月先後,故失其實。然則實未嘗遣官,太祖所言當精選其人,蓋謂前朝所遣或不得其人,如崔遜等也。實錄又云崔遜責伊陽,未滿歲除洗馬,云未滿歲,則其責當在顯德末矣,若在建隆初,則才逾三月耳,不當云未滿歲也。按王仁鎬傳稱:顯德中,國子博士上官瓚括田河中,將大增賦調,比戶愁怨,仁鎬奏罷之。蓋當是時,坐度田非實貶黜者,不但崔遜一人也。今皆削去姓名,泛云多為民所訴,坐譴黜,庶無所牴牾云。)

  丁巳,分遣常參官詣諸州度民田。(此從本紀也,新、舊錄盡無之。)

  詔發京畿、陳、許丁夫數萬,以右領軍衛上將軍陳承昭督之,道閔水自新鄭與蔡水合,貫京師,南歷陳、潁,達壽春,以通淮右舟楫。承昭,江表人也。(承昭,初見顯德四年,不著邑里,今從本傳。)

  己未,幸造船務。

  甲子,斬澤州刺史張崇詁。初,崇詁為泗州刺史,李重進出領淮南,崇詁迎說以完聚之計。重進既敗,其事乃露,故命戮焉。

  監修國史王溥等上唐會要一百卷。唐德宗時,蘇冕始撰會要四十卷。武宗時,崔鉉又續四十卷。溥等於是采宣宗以降故事,共勒成一百卷。詔藏史館,賜物有差。

  二月丙寅,幸飛山軍營閱砲車。

  庚午,幸造船務。

  壬申,命給事中范陽劉載往定陶督曹、單丁夫三萬,浚五丈渠,(案宋史作五丈河。)自都城北歷曹、濟及鄆,以通東方之漕。上因謂侍臣曰:「煩民奉己之事,朕必不為也。開導溝洫以濟京邑,蓋不獲已耳。」

  癸酉,權知貢舉竇儀奏進士合格者十一人。

  甲戌,幸城南觀修水櫃。

  丁丑,唐主景遣使來賀長春節。

  己卯,遣通事舍人王守正使江南,勞唐主之遷都也。(守正,未見。)

  先是,藩鎮率遣親吏視民租入,概量增溢,公取餘羡,符彥卿在天雄軍,取諸民尤悉。上聞之,即遣常參官分主其事,民始不困於重斂,於是出公粟賜彥卿,以媿其心。(朔記即以賜粟事繫之元年五月命王仲等監在京諸倉後,今從實錄。)

  舊制,竊盜贓滿絹三匹者,棄市。己丑,改為錢三千,其陌八十。

  令民二月至九月無得採捕蟲魚,彈射飛鳥,有司歲申明之。

  辛卯,幸迎春苑宴射。

  是月,唐主始遷於南都,立吳王從嘉為太子,監國。留左僕射嚴續知樞密院事,湯悅佐之。悅即殷崇義,池州人也,姓犯宣祖諱,故改焉。(續事據九國志。悅事據本傳。)

  三月,唐主至南都。城邑迫隘,宮府營廨,十不容一二,力役雖繁,無所施巧,羣臣日夜思歸。唐主悔怒,欲誅始謀者,樞密副使、給事中唐鎬發病卒。(江南野錄稱鎬自縊,今從五代史。鎬,初見顯德六年七月,無邑里。)

  丙申,內酒坊火。坊與三司接,火作之夕,工徒突入省署。上登樓見之,以酒坊使左承規、副使田處巖縱其下為盜,並棄市。酒工五十人,命斬於諸門。宰臣極諫,上怒微解,遽追釋之,獲免者十二人而已。(宋朝大事記:建隆二年三月,林德頌曰:「在易之乾,君象也。其德,君德也。天以剛為德,君德而非剛健,何以君天下?我太祖之開國也,以千百年破碎不可為之天下,一舉而削平之。強者服,很者順,俛首聽命,惟恐或後。處藩鎮以環衛,而藩鎮無異辭,授守臣以倅貳,而守臣無異意,是果何道而得此哉?英武自天,雄斷如神。」開寶六年,差利州知州李鑄通判成都府,川班妄訴,全班盡廢,雄武肆掠,戮及百人,役夫突入省部,其主將亦寘極法,吏黷貨賄者斬,官辭濁務者黜。威令之不可測如此,其誰敢忤人主之意哉。)

  初,五丈河泥淤,不利行舟,詔右監門衛將軍陳承昭於京城之西,夾汴河造斗門,自滎陽鑿渠百餘里,引京、索二水通城壕入斗門,架流於汴,東匯於五丈河,以便東北漕運。甲辰,新水門成,上臨視焉。

  乙巳,賜樞密副使趙普宅一區。

  辛亥,以雄武節度使、守太保、兼中書令、太原郡王王景為鳳翔節度使,充西面沿邊都部署。景,掖人,(景,初見天福三年。)起兵伍,性謙退,折節下士,每朝廷使至,雖卑位皆送迎,周旋盡禮。左右或言:「王位崇,不宜過自損抑【一】。」景曰:「人臣重君命,固當如此,我惟恐不謹爾。」建隆初,封郡王。朝廷以吏部尚書張昭為使,景尤加禮重,遺昭萬餘緡,左右或言其過厚,景曰:「我在行間,即聞張尚書名,今使於我,是國家厚我也,豈可以往例為限。」於是,自秦州來朝,上優待之,宴賜加等,復遣鎮鳳翔。

  宰相范質、王溥相繼臥疾,上命翰林醫官王襲、米瓊視之,質、溥皆瘳。上喜,於是以襲為光祿寺丞,瓊為都水監主簿。

  北漢寇麟州,防禦使楊重勳擊走之。重勳、即重訓也,避周恭帝諱改焉。(廣順二年冬,重訓初見。顯德四年十月,重訓以北漢麟州來降,即命為防禦使。)

  令文武官及致仕官、僧道百姓,自今長春節及他慶賀,不得輒有貢獻。

  癸亥,上步自明德門,幸作坊宴射。酒酣,顧前鳳翔節度使、兼中書令臨清王彥超曰:(彥超,初見開運三年。)「卿曩在復州,朕往依卿,卿何不納我?」彥超降堦頓首曰:「當時臣一刺史耳,勺水豈可容神龍乎。使臣納陛下,陛下安有今日!」上大笑而罷。

  閏三月甲子朔,彥超上表待罪於私第,上遣中使慰撫之,因謂侍臣曰:「沈湎於酒,何以為人?朕或因宴會至醉,經宿未嘗不悔也。」侍臣皆再拜。(本紀及舊錄皆於閏月甲子載此事。甲子,初一日也,與癸亥實相接矣,蓋因王彥超上表待罪故云。而新錄乃於己巳始載之,恐誤也,今不取。)

  殿前都點檢、鎮寧軍節度使慕容延釗罷為山南西道節度使,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罷為成德節度使。自是,殿前都點檢遂不復除授。

  己巳,幸玉津園。

  庚午,詔開封府集眾杖殺皇建院僧輝文,僧錄瓊隱等十七人各決杖配流。先是,上還自揚州,左右街僧道出迎,輝文等攜婦人酣飲傳舍,為其黨所告,逮捕按驗得實,故有是命。

  壬申,唐主遣使貢金器二千兩、銀器萬兩、錦綺二千段,謝生辰之賜也。

  丁丑,金、商、房三州民饑,遣使賑之。

  癸未,幸迎春苑宴射。

  丙戌,韓令坤、慕容延釗辭,宴於廣政殿。自是,節度使以上出使赴鎮,宴如儀。

  是春,詔申明周顯德三年之令,課民種植,每縣定民籍為五等。第一種篮木百,每等減二十為差,桑棗半之。男女十七以上【二】,人種韭一畦,闊一步,長十步。乏井者,鄰伍為鑿之。令佐以春秋巡視其數,秩滿赴調,有司第其課而為之殿最。(此據本志在二月,不得其日,今附見閏月後。)又詔自今民有逃亡者,本州具戶籍頃畝以聞,即檢視之,勿使親鄰代輸其租。(此據本志附見,不得其月日也,當考。)

  夏四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甲午,給事中常準奪兩官,授兵部郎中免。先是,大名館陶民郭贄詣闕訴括田不均,詔令他縣官按視,所隱頃畝皆實。上怒,本縣令程迪,決杖流海島。準實為括田使,故責之。(常準,未見。)

  潁州團練使范再遇請老,授左金吾衛大將軍致仕,別降璽書勞問之。再遇,故唐將,以泗州降者也。(再遇,見顯德四年。)

  壬寅,詔:「先代帝王陵寢,令所屬州府遣近戶守視。前賢冢墓有隳毀者,即加修葺。」

  滄州無棣縣民趙遇詐稱皇弟,付有司鞫實,斬於東市。

  己未,杖殺商河縣令李瑤,左贊善大夫申文緯除籍為民。文緯奉詔按田,瑤受贓,文緯不之察,為部民所訴故也。

  右神武將軍李懷節出典坊州,受代歸闕,行次華州,忿其從者王,乘醉手斬之,為其黨所訟,下吏按劾。乙卯,責授率府率。

  漢初,犯私麴者並棄市,周祖始令至五斤死。上以周法尚峻,壬戌,詔民犯私麴十五斤,以私酒入城至三斗者,始處極典,其餘論罪有差;私市酒麴,減造者之半。

  上又以前朝鹽法太峻,是日,定令:「官鹽闌入禁地貿易至十斤,煮鹻至三斤者,乃坐死。民所受蠶鹽以入城市,三十斤以上者,奏裁。」(太宗實錄太平興國二年云:先是,官貨鹽與民,蠶事既畢,即以絲絹償官,謂之蠶鹽,令民隨夏秋賦租納其直。食貨志云:唐有蠶鹽,皆賦於民,隨夏稅收錢絹。與實錄少異,當考。)

  五月癸亥朔,上御崇元殿受朝,服通天冠、絳紗袍,仗衛如式。

  德音降死罪囚,流以下釋之。時皇太后寢疾,上憂懼,乃曲赦天下,以祈冥祐焉。

  乙丑,天狗墮西南,欽天曆推驗稍疏,詔司天少監洛陽王處訥等重加研覈。欽天曆初成,處訥私謂王朴曰:「此曆不久即差。」因指其當差處以示朴,朴深然之。

  初,周世宗命國子司業、兼太常博士洛陽聶崇義(崇義,初見顯德四年。)詳定郊廟器玉,崇義因取三禮舊圖,考正同異,別為新圖二十卷,丙寅來上,詔加褒賞,仍命太子詹事汝陰尹拙集儒臣參議。拙多所駁難,崇義復引經解釋,乃悉以下工部尚書竇儀,裁處至當,然後頒行。

  三佛齊國遣使來貢方物。

  甲戌,令殿前、侍衛司及諸州長吏閱所部兵,驍勇者升其籍,老弱怯懦者去之。初置剩員,以處退兵。(此但令諸州揀去老弱者耳。部送強壯以補兩司之闕,乃乾德三年八月事。兵志及經武聖略等多并言之,非是,今從實錄。)

  丁丑,詔以安邑、解縣兩池鹽給徐、宿、鄆、濟之民。先是,數郡皆食海鹽,泝流而運,其費倍多,故釐革之。

  戊寅,賜左補闕氏居方、引進副使郭承遷等錢各十萬,令與兩浙、江南進奉使飲博。(居方、承遷,未見。)

  舊制,文武常參官各以曹務閑劇為月限,考滿即遷。上謂宰相曰:「若是,非循名責實之道。」會監門衛將軍魏仁滌等(仁滌,未見。)治市征有羡利,己卯,並詔增秩,因罷歲月序遷之制。

  令諸州勿復調民給傳置,悉代以軍卒。(此從新錄及本紀,舊錄蓋無之。)

  五代以來,典刑弛廢,州郡掌獄吏不明習律令,守牧多武人,率恣意用法。金州民馬從〈王已〉子漢惠無賴,嘗害其從弟,又好為敓〈襄欠〉,閭里患之。從〈王已〉與妻及次子共殺漢惠,防禦使仇超、判官左扶,悉按誅從〈王已〉妻及次子。上怒超等故入死罪,令有司劾之,並除名,杖流海島【三】。自是,人知奉法矣。(此事新、舊錄皆不載,今從本紀載于此月,其日則闕之。)

  是月,蜀以翰林學士承旨、吏部侍郎華陽歐陽炯為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平章事,毋昭裔及范仁恕皆致仕。仁恕後尋卒。(此據十國紀年。)

  六月甲午,皇太后崩。后聰明有智度,嘗與上參決大政【四】,猶呼趙普為書記,常勞撫之曰:「趙書記且為盡心,吾兒未更事也。」尤愛皇弟光義,然未嘗假以顏色,光義每出,輒戒之曰:「必與趙書記偕行乃可。」仍刻景以待其歸,光義不敢違。及寢疾,上侍藥餌不離左右。疾革,召普入受遺命。后問上曰:「汝自知所以得天下乎?」上嗚咽不能對。后曰:「吾自老死,哭無益也,吾方語汝以大事,而但哭耶?」問之如初。上曰:「此皆祖考及太后餘慶也。」后曰:「不然。政由柴氏使幼兒主天下,羣心不附故耳。若周有長君,汝安得至此?汝與光義皆我所生,汝後當傳位汝弟。四海至廣,能立長君,社稷之福也。」上頓首泣曰:「敢不如太后教。」因謂普曰:「汝同記吾言,不可違也。」普即就榻前為誓書,於紙尾署曰「臣普記」。上藏其書金匱,命謹密宮人掌之【五】。(司馬光記聞稱太后欲傳位二弟,其意謂太宗及秦王廷美也。今從正史及新錄,而舊錄蓋無是事。按太后以周鄭王年幼,羣情不附,故令太祖授天下於太宗。太宗當是時年二十三矣,太祖母弟也。若并及廷美則亡謂,廷美當是時才十四歲,而太祖之子魏王德昭亦十歲,其齒蓋不甚相遠也,舍嫡孫而立庶子,人情殆不然。然則太后顧命,獨指太宗,記聞誤也。正史、新錄稱太宗亦入受顧命,而記聞不載,今從記聞。按太宗初疑趙普有異論,及普上章自訴,且發金匱,得普所書,乃釋然。若同于牀下受顧命,則親見普書矣,又何竢普上章自訴,且發金匱乎?蓋正史、新錄容有潤色。按太宗實錄載普自訴章,其辭略與記聞同,當顧命時,太宗實不在旁也。正史、新錄別加刪修,遂失事實耳,故必以太宗實錄及記聞為正。王禹偁建隆遺事又云廷美與太祖、太宗皆杜太后所生。今本傳以廷美為太宗乳母王氏所生,非也。謹按廷美與趙廷俊同母,母姓耿氏,實太宗親語宰相,國史著之,其跡,明甚,不知遺事果何所據乃云爾。就使廷美真杜太后所生,有罪黜廢,於親親之道奚損,而太宗特設此虛偽以自欺邪?其不然決矣。或者杜太后愛廷美與親所生不異,故世俗因有是說,且太后享年六十,崩時,廷美才十四歲,逆數之,則生廷美時,太后已四十七也。然宮掖事秘,要不可用傳聞無驗語改國史明跡,況所謂建隆遺事者,亦不必皆出于禹偁所記也。臣燾嘗辯之,具開寶九年十月及太平興國六年九月。龜鑑:慈闈一語,金匱預盟,十七歲倦勤之後,舉神器之大,挈而授之龍行虎步之天子,堯、舜授受,曾不是過。劉元城嘗曰:三代而下,漢、唐不能仿彿其萬一。蓋亦歎詠於斯云。)

  壬子,翰林學士單父王著言:「時雨稍愆,請令近臣按舊禮告天地、宗廟、社稷,及望告嶽鎮海瀆於北郊。」詔從之。(著,初見顯德六年六月。)

  丙辰,宰臣王溥為皇太后山陵使。

  丁巳,吏部郎中閻式(式,未見。)奪兩任官。式監納河陽夏稅倉,上得式所收一斛有五升之羡,故黜之。其後右衛率府率薛勳、著作佐郎徐雄亦坐監納民租概量失平,為偵者所告,皆免官。(勳、雄,皆未見。)

  國子司業趙洙為宗正少卿。洙父名漢卿,憲司以其冒寵授官,欲糾之,執政者舉禮文不偏諱,乃止。(洙,未見。)

  是月,唐主景殂於南都。

  秋七月,唐主景喪歸金陵。(景喪歸金陵,在七月。此據王舉天下大定錄。)有司議梓宮不宜復大內,太子從嘉不可,乃殯於正寢。從嘉即位,改名煜。尊母鍾氏為太后,太后父名泰章,易其號曰聖尊后。立妃周氏為國后,封弟鄧王從善為韓王,莒公從鎰為鄧王,從謙為宜春王【六】,從度為昭平郡公,從信為文陽郡公。右僕射嚴續為司空、平章事,吏部尚書、門下侍郎、知樞密院湯悅為右僕射、樞密使。大赦境內。文武進位有差。

  罷諸道屯田務歸本州縣。先是,唐主用尚書員外郎李德明議,興復曠土,為屯田以廣兵食,水部員外郎賈彬嗣成之。所使典掌者皆非其人,侵擾州縣,豪奪民利,大為時患。及用兵淮南,罷其尤劇者,尚處處有之。至是,悉罷使職,委所屬縣令佐與常賦俱徵,隨所租入,十分賜一以為祿廩,民稍休息焉。(李德明,以尚書員外郎初見乾祐二年七月,無爵里,仕至工部侍郎、文理院學士,誅死在顯德三年二月。闢曠土為屯田在廣順二年。罷屯田害民尤甚者,在顯德三年。)

  戊辰,遣使修北嶽廟。

  初,上既誅李筠及重進,一日,召趙普問曰:「天下自唐季以來,數十年間,帝王凡易八姓,戰鬥不息,生民塗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為國家長久計,其道何如?」普曰:「陛下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非他故,方鎮太重,君弱臣強而已。今所以治之,亦無他奇巧,惟稍奪其權,制其錢穀,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語未畢,上曰:「卿無復言,吾已喻矣。」

  時石守信、王審琦等皆上故人,各典禁衛。普數言於上,請授以他職,上不許。普乘間即言之,上曰:「彼等必不吾叛,卿何憂?」普曰:「臣亦不憂其叛也。然熟觀數人者,皆非統御才,恐不能制伏其下。苟不能制伏其下,則軍伍間萬一有作孽者,彼臨時亦不得自由耳。」上悟,於是召守信等飲,酒酣,屏左右謂曰:「我非爾曹之力,不得至此,念爾曹之德,無有窮盡。然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為節度使之樂,吾終夕未嘗敢安枕而臥也。」守信等皆曰:「何故?」上曰:「是不難知矣,居此位者,誰不欲為之。」守信等皆頓首曰:「陛下何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誰敢復有異心。」上曰:「不然。汝曹雖無異心,其如麾下之人欲富貴者,一旦以黃袍加汝之身,汝雖欲不為,其可得乎?」皆頓首涕泣曰:「臣等愚不及此,惟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途。」上曰:「人生如白駒之過隙,所為好富貴者,不過欲多積金錢,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耳。爾曹何不釋去兵權,出守大藩,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遠不可動之業,多置歌兒舞女,日飲酒相懽以終其天年。我且與爾曹約為婚姻,君臣之間,兩無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皆拜謝曰:「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謂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稱疾請罷,上喜,所以慰撫賜賚之甚厚。庚午,以侍衛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石守信為天平節度使,殿前副都點檢、忠武節度使高懷德為歸德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王審琦為忠正節度使,侍衛都虞侯、鎮安節度使張令鐸為鎮寧節度使【七】,皆罷軍職。獨守信兼侍衛都指揮使如故,其實兵權不在也。殿前副都點檢自是亦不復除授云。(此事最大,而正史、實錄皆略之,甚可惜也,今追書。按司馬光記聞,云守信等皆以散官就第,誤矣。王曾筆錄皆得其實,今從之。文辭則多取記聞,稍增益以丁謂談錄。太祖與趙普之意,但不欲守信等典禁軍耳,豈不令守信等各居方鎮邪?太祖云為天子不若為節度使樂,是欲守信等出為節度使也。及開寶三年冬十月,乃罷王彥超等節度使,蓋記聞誤并二事為一耳。邵伯溫見聞錄又云王審琦坐擅入禁中救火故罷。不知同時罷者凡四人,初不緣入禁中救火也,今不取。朱文公曰:趙韓王佐太祖區處天下,收許多藩鎮之權,立國家二百年之安,豈不是仁者之功。)

  壬午,以皇弟泰寧節度使、兼殿前都虞侯光義兼開封尹、同平章事,嘉州防禦使廷美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先是,范質奏疏言:「光義、廷美皆品位未崇,典禮猶闕,伏乞並加封冊,申錫命書,或列於公臺,或委之方鎮。皇子、皇女雖在襁褓者,亦乞下有司,許行恩制。」又言:「宰相者以舉賢為本職,以掩善為不忠。所以上佐一人,開物成務。端明殿學士呂餘慶、樞密副使趙普,富有時才,精通治道,經事霸府,歷歲滋深,自陛下委以重難,不孤倚任,每因款接,備睹公忠。伏乞授以臺司,俾申才用。今宰輔未備,久難其人,以二臣之器能,攀附之幸會,寘之此任,孰謂不然。」上嘉納之。

  上謂殿前衛士如虎狼者不下萬人,非張瓊不能統制,乃自內外馬步軍都頭、壽州刺史擢殿前都虞侯、領嘉州防禦使。瓊,館陶人也。(瓊,初見顯德三年【八】。)

  命內客省使王贊權知揚州軍府事。贊乘舟以往,溺於閶橋。上嗟悼,謂左右曰:「是殺吾樞密使也。」贊嘗為河北諸州計度使,五代姑息藩鎮,有司不敢繩以法。贊振舉綱維,所至發摘姦伏無所忌。上知贊可付以事,因使完葺揚州,蓋將大用之,而贊遽死。贊,觀城人也。

  是月,陳承昭塞棣、滑決河役成,賜錢三十萬。

  唐句容尉廣陵張佖上書陳十事,其一舉簡要,二略繁小,三明賞罰,四重名器,五擇賢良,六均賦役,七納諫諍,八究毀譽,九節用,十屈己。唐主嘉納,擢為監察御史。佖因劾奏德昌宮使傅宏妄毀都城,所創樓堞率多隳壞;禮賓使孟駢建議於星子造大艦以禦敵,累年不能成,蠹國害民,皆請置法。唐主不聽,手詔開諭之。(拜御史從國史。十事之目,據鄭文寶江表志。又載佖上書日乃七月二十八日己丑也,故附見於此。)

  吳越自五月不雨至七月。

  八月甲辰,唐桂陽郡公徐邈奉其主景遺表來上。(邈,未見。)

  義武節度使、同平章事孫行友(行友,初見開運三年五月。宋史及薛應旂續通鑑,皆作易定節度使、同平章事孫行友。)在鎮逾八年,而狼山妖尼深意黨益盛。(深意,亦見開運三年五月。)上初即位,行友不自安,累表乞解官歸山,上不許。行友懼,乃繕治甲兵,將棄其孥【九】,還據山寨以叛。兵馬都監藥繼能密表其事,(繼能,未見。)上遣閤門副使武懷節(懷節,未見。)馳騎會鎮、趙之兵,偽稱巡邊,直入定州。行友不之覺,既而出詔示之,令舉族歸朝,行友倉黃聽命。既至,命侍御史李維岳(維岳,未見。)即訊得實,己酉,制削奪行友官爵,禁錮私第,取尼深意屍,焚之都城西北隅。行友弟易州刺史方進、姪保塞軍使全暉,皆詣闕待罪,詔釋之。

  辛亥,女真國遣使嗢突剌來貢名馬。

  幸崇夏寺,觀修三門。

  永濟縣主簿郭顗坐贓一百二十萬,棄市。詔緣邊諸寨,有犯大辟者,送所屬州軍鞫之,無得輒斷。

  曹州冤句令侯陟以清幹聞,甲寅,擢左拾遺,知縣事。節度使袁彥頗為不法,陟抗章言之,彥上表謝,自陳無罪,上亦不窮治焉。陟,長山人也。

  丁巳,詔刑部,應諸道州府有犯鹽、麴人合配役者,祇令本州充役,示寬典也。

  國子周易博士郭忠恕被酒,與太子中舍符昭文喧競於朝堂,御史彈奏,忠恕叱臺吏,奪其奏毀之。己未,責忠恕為乾州司戶參軍,昭文免所居官。忠恕,洛陽人也。

  庚申,史館上周世宗實錄四十卷,賜監修國史王溥、修撰官扈蒙器幣有差。

  詔華州修西嶽廟。

  九月壬戌,唐主煜遣中書侍郎馮謐來貢。謐,即延魯也。唐主手表自陳本志沖淡,不得已而紹襲,事大國不敢有二,鄰於吳越,恐為所讒。上優詔以答焉。初,周世宗既取江北,貽書江南,如唐與回鶻可汗之式,但呼國主而已,上因之。於是,始改書稱詔。

  甲子,以荊南行軍司馬、寧江節度使高保勖為荊南節度使。上初聞保融之喪,遣兵部尚書萬年李濤(濤,初見天福二年,回之族曾孫。)往弔,及還,上問保勖堪其事否,濤以為可任,而保勖貢奉亦數至,乃授節鉞。保勖性淫恣,日召市倡集府署,擇士卒之壯健者使相媟狎,保勖與姬妾帷簾共觀笑之。又好營造臺榭,極土木之巧,軍民咸怨。記室孫光憲諫曰:「宋有天下,四方諸侯屈服面內,凡下詔書皆合仁義,此湯、武之君也。公宜克勤克儉,勿奢勿僭,上以奉朝廷,中以嗣祖宗【一○】,下以安百姓,若縱佚樂,非福也。」保勖不從。光憲,貴平人也。(光憲,初見天成元年。)

  是日,契丹解利來降。

  癸酉,以鴻臚少卿盧浚為京畿東路發運使。(盧浚,未見。)

  戊子,遣鞍轡庫使梁義如江南弔祭,上召見,面賜約束。因謂左右曰:「朕每遣使四方,常諭以謹飭,頗聞鮮克由禮,遠人何觀焉。」左右請齊之以刑,上曰:「齊之以刑,豈若其自然耶?要當審擇其人耳。」(梁義,未見。)

  詔罷大宴,以皇太后喪故也。

  冬十月癸巳,唐主以皇太后山陵,遣戶部侍郎北海韓熙載、太府卿田霖來助葬。(熙載,初見天成元年,叔嗣之子也。霖,未見。)

  乙未,升棣州為團練,以副史何繼筠充使【一一】。

  丙申,命樞密承旨方城王仁贍使江南,以唐主新立,往申慶賜也。

  初,五代募民盜戎人馬,官給其直,籍數以補戰騎之闕。上欲敦信保境,戊戌,敕沿邊諸州禁民無得出塞侵盜,前所盜馬,盡令還之。由是,邊方畏慕,不敢內侮。

  丙午,祔葬明憲皇太后於安陵。

  唐主以南都留守韓王從善為司徒、兼侍中、諸道兵馬副元帥,鄧王從鎰為司空、南都留守。令諸司無職事官四品以下至九品,日二員待制於內殿,仍各上封事三兩條。時有才高位下者,私喜其言得達,多所開陳,而迄莫施行,眾始失望。

  是月,命知制誥河內盧多遜【一二】看詳進策獻書人文字,升降以聞。

  十一月己巳,幸相國寺,遂幸國子監。

  壬申,宴宰臣、節度防禦團練使、刺史、統軍、諸軍、廂主軍指揮使以上【一三】及諸道進奉使於廣政殿,不作樂。時明憲太后山陵,諸道並遣使進奉,於是禮畢,特犒之。

  癸酉,以沙州節度使、同平章事曹元忠及其子瓜州團練使延敬,(按宋史作延繼。)皆遣使來修貢。元忠,義金之子也。(義金事,初見大中五年,後見咸通十三年及同光二年。元忠嗣為節度使,據會要在顯德二年後,據薛居正五代史則義金卒於天福五年二月,子元德襲其位。而天福八年正月,又載沙州留後曹元深除歸義節度使。開運三年乃書以瓜州刺史曹元忠為沙州留後。而國史及會要並無元德、元深二名,不知何也。)

  己卯,上始獵於近郊,賜宰相、樞密使、節度觀察防禦團練使、統軍、侍衛諸軍都校錦袍。其日,先出禁軍為圍場,五坊以鷹犬從。上親御弧矢,射中走兔,從官貢馬稱賀。中路頓,召近臣賜飲,至夕還宮。其後,凡出田皆然,從臣或賜窄袍、暖鞾,親王以下射中者,賜馬。

  癸未,詔以濠、楚民饑,令長吏開倉賑貸。

  晉州言敗北漢軍於汾西,獲馬牛驢數千計。(時趙元徽為節度使,而本傳不載此事,實錄亦無之。豈元徽實未赴鎮邪?不知果誰守晉州也。武守琪戍晉州事跡,國史殊不詳,此或是守琪耳,當考。)

  十二月壬辰,回鶻可汗景瓊遣使來貢方物。

  甲午,于闐國王李聖天遣使來貢方物。

  乙未,昭義節度使李繼勳奏敗北漢軍千餘人,斬首百餘級,獲遼州刺史傅廷彥弟勳以獻。

  代州刺史折仁理,党項蕃部之大姓也,世居河西,接鄰北境。上以其有捍邊之功,召令入覲,復命歸領刺史如故。

  辛丑,幸新修河倉。

  庚戌,畋於近郊。

  癸丑,遣供奉官李崇贇(崇贇,未見。)使江南,殿直孫全璋(全璋,未見。)使吳越,賜以羊馬橐駞等。

  乙卯,中書門下言:「得太常禮院狀,皇后姊太原郡君王氏卒。準禮例,皇后當出,就故彰德節度使王饒第發哀成服。百官詣其第進名奉慰。」從之。

  周廣順初,鎮州諸縣,十戶取才勇者一人為弓箭手,餘九戶資以器甲、芻糧。是歲,詔釋之,凡一千四百人。(此據兩朝兵志。)

  始置藏冰務,常以孟夏命官用幣,以黑牡祭玄冥之神,乃開冰,薦於太廟。

  初,南漢女巫樊胡子自言玉皇降其身,因宦者陳延壽以見南漢主。南漢主於內殿設幄帳,陳寶貝,胡子冠遠遊冠,衣紫,踞坐帳中宣禍福,呼南漢主為太子皇帝,國事皆決於胡子,內大師龔澄樞、女侍中盧瓊仙等附之。胡子每為南漢主言,瓊仙、澄樞、延壽等皆上天使來輔太子,有罪不可問。是歲,芝菌生宮中,野獸觸寢門,苑中羊吐珠,井旁石自起,行百餘步乃仆。胡子皆以為符瑞,諷羣臣入賀。(澄樞,見顯德三年。瓊仙,見乾祐三年。)

  唐主煜追諡其父景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廟號元宗,陵號順陵。蓋因馮謐以請於上而為之。

  注 釋

  【一】不宜過自損抑「抑」原作「益」,據宋本、閣本及東都事略卷一九王景傳改。

  【二】男女十七以上「十七」,閣本、活字本同;宋本及宋史全文卷一、宋史卷一七三食貨志、續通鑑卷二均作「十歲」;彭百川太平治蹟統類(以下簡稱治蹟統類)卷二則作「十五」。按新五代史卷一二周本紀於顯德三年八月乙丑下僅書「課民種木及韭」,餘未及。

  【三】杖流海島宋本、閣本及續通鑑卷二均作「流扶海島」。宋史全文卷一則作「流於海島」。

  【四】嘗與上參決大政「嘗」,閣本、活字本及涑水紀聞卷一同,宋本、宋撮要本及編年綱目卷一、宋史全文卷一均作「每」。

  【五】命謹密宮人掌之「掌」原作「藏」,各本及治蹟統類卷二、宋史全文卷一均作「掌」,今據改。

  【六】從謙為宜春王「從謙」原作「從讓」,宋本、閣本及馬令南唐書卷五、陸游南唐書卷三、吴任臣十國春秋卷一七均作「從謙」,今據改。

  【七】侍衛都虞候鎮安節度使張令鐸為鎮寧節度使「鎮寧」原作「鎮安」,宋本、宋撮要本及編年綱目卷一、宋史全文卷一、宋史卷二五○本傳均作「鎮寧」,今據改。

  【八】瓊初見顯德三年宋本、宋撮要本「年」下有「三月」二字。

  【九】將棄其孥各本同。按宋史卷二五三孫行友傳作「乃徙其帑廩」。

  【一○】中以嗣祖宗「祖宗」原作「宗祖」,據宋本、閣本乙正。

  【一一】以副史何繼筠充使「副史」,宋本、閣本、活字本均作「副使」。按東都事略卷二九何繼筠傳:「以功除刺史……宋興,以繼筠為棣州團練使。」宋史卷二七三本傳亦云:「契丹內侵,繼筠逆擊,敗之,改棣州刺史……建隆二年升棣州為團練,以繼筠充使。」疑「副史」當作「刺史」。

  【一二】命知制誥河內盧多遜「河內」原作「河南」。按宋本、閣本及宋史全文卷一均作「河內」,東都事略卷三一、宋史卷二六四本傳亦謂盧為懷州河內人,今據改。

  【一三】諸軍廂主軍指揮使以上「廂」、「主」原互倒,據宋本、閣本、活字本及宋會要禮四五之一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