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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 裴松之注》第九章 三國志卷九 魏書九 諸夏侯曹傳第九· 陳壽編繏裴松之注

夏侯惇字元讓,沛國譙人,夏侯嬰之後也。年十四,就師學,人有辱其師者,惇殺之,由是以烈氣聞。太祖初起,惇常為裨將,從征伐。太祖行奮武將軍,以惇為司馬,別屯白馬,遷折衝校尉,領東郡太守。太祖征陶謙,留惇守濮陽。張邈叛迎呂布,太祖家在鄄城,惇輕軍往赴,適與布會,交戰。布退還,遂入濮陽,襲得惇軍輜重。遣將偽降,共執持惇,責以寶貨,惇軍中震恐。惇將韓浩乃勒兵屯惇營門,召軍吏諸將,皆案甲當部不得動,諸營乃定。遂詣惇所,叱持質者曰:「汝等凶逆,乃敢執劫大將軍,復欲望生邪!且吾受命討賊,寧能以一將軍之故,而縱汝乎?」因涕泣謂惇曰:「當奈國法何!」促召兵擊持質者。持質者惶遽叩頭,言「我但欲乞資用去耳」!浩數責,皆斬之。惇既免,太祖聞之,謂浩曰:「卿此可為萬世法。」乃著令,自今已後有持質者,皆當并擊,勿顧質。由是劫質者遂絕〔一〕。

  〔一〕 孫盛曰:案光武紀,建武九年,盜劫陰貴人母弟,吏以不得拘質迫盜,盜遂殺之也。然則合擊者,乃古制也。自安、順已降,政教陵遲,勢質不避王公,而有司莫能遵奉國憲者,浩始復斬之,故魏武嘉焉。

  太祖自徐州還,惇從征呂布,為流矢所中,傷左目。〔一〕復領陳留、濟陰太守,加建武將軍,封高安鄉侯。時大旱,蝗蟲起,惇乃斷太壽水作陂,身自負土,率將士勸種稻,民賴其利。轉領河南尹。太祖平河北,為大將軍後拒。鄴破,遷伏波將軍,領尹如故,使得以便宜從事,不拘科制。建安十二年,錄惇前後功,增封邑千八百戶,并前二千五百戶。二十一年,從征孫權還,使惇都督二十六軍,留居巢。賜伎樂名倡,令曰:「魏絳以和戎之功,猶受金石之樂,況將軍乎!」二十四年,太祖軍(擊破呂布軍)于摩陂,召惇常與同載,特見親重,出入臥內,諸將莫得比也。拜前將軍,〔二〕督諸軍還壽春,徙屯召陵。文帝即王位,拜惇大將軍,數月薨。

  〔一〕 魏略曰:時夏侯淵與惇俱為將軍,軍中號惇為盲夏侯。惇惡之,照鏡恚怒,輒撲鏡于地。

  〔二〕 魏書曰:時諸將皆受魏官號,惇獨漢官,乃上疏自陳不當不臣之禮。太祖曰:「吾聞太上師臣,其次友臣。夫臣者,貴德之人也,區區之魏,而臣足以屈君乎?」惇固請,乃拜為前將軍。

  惇雖在軍旅,親迎師受業。性清儉,有餘財輒以分施,不足資之於官,不治產業。諡曰忠侯。子充嗣。帝追思惇功,欲使子孫畢侯,分惇邑千戶,賜惇七子二孫爵皆關內侯。惇弟廉及子楙素自封列侯。初,太祖以女妻楙,即清河公主也。楙歷位侍中尚書、安西鎮東將軍,假節。〔一〕充薨,子廙嗣。廙薨,子劭嗣。〔二〕

  〔一〕 魏略曰:楙字子林,惇中子也。文帝少與楙親,及即位,以為安西將軍、持節,承夏侯淵處都督關中。楙性無武略,而好治生。至太和二年,明帝西征,人有白楙者,遂召還為尚書。楙在西時,多畜伎妾,公主由此與楙不和。其後群弟不遵禮度,楙數切責,弟懼見治,乃共搆楙以誹謗,令主奏之,有詔收楙。帝意欲殺之,以問長水校尉京兆段默,默以為「此必清河公主與楙不睦,出于譖搆,冀不推實耳。且伏波與先帝有定天下之功,宜加三思」。帝意解,曰:「吾亦以為然。」乃發詔推問為公主作表者,果其群弟子臧、子江所搆也。

  〔二〕 晉陽秋曰:泰始二年,高安鄉侯夏侯佐卒,惇之孫也,嗣絕。詔曰:「惇,魏之元功,勳書竹帛。昔庭堅不祀,猶或悼之,況朕受禪于魏,而可以忘其功臣哉!宜擇惇近屬劭封之。」

  韓浩者,河內人。(及)沛國史渙與浩俱以忠勇顯。浩至中護軍,渙至中領軍,皆掌禁兵,封列侯。〔一〕

  〔一〕 魏書曰:韓浩字元嗣。漢末起兵,縣近山藪,多寇,浩聚徒眾為縣藩衛。太守王匡以為從事,將兵拒董卓于盟津。時浩舅杜陽為河陰令,卓執之,使招浩,浩不從。袁術聞而壯之,以為騎都尉。夏侯惇聞其名,請與相見,大奇之,使領兵從征伐。時大議損益,浩以為當急田。太祖善之,遷護軍。太祖欲討柳城,領軍史渙以為道遠深入,非完計也,欲與浩共諫。浩曰:「今兵勢彊盛,威加四海,戰勝攻取,無不如志,不以此時遂除天下之患,將為後憂。且公神武,舉無遺策,吾與君為中軍主,不宜沮眾。」遂從破柳城,改其官為中護軍,置長史、司馬。從討張魯,魯降。議者以浩智略足以綏邊,欲留使都督諸軍,鎮漢中。太祖曰:「吾安可以無護軍?」乃與俱還。其見親任如此。及薨,太祖愍惜之。無子,以養子榮嗣。史渙字公劉。少任俠,有雄氣。太祖初起,以客從,行中軍校尉,從征伐,常監諸將,見親信,轉拜中領軍。十四年薨。子靜嗣。

  夏侯淵字妙才,惇族弟也。太祖居家,曾有縣官事,淵代引重罪,太祖營救之,得免。〔一〕太祖起兵,以別部司馬、騎都尉從,遷陳留、潁川太守。及與袁紹戰于官渡,行督軍校尉。紹破,使督兗、豫、徐州軍糧;時軍食少,淵傳饋相繼,軍以復振。昌狶反,遣于禁擊之,未拔,復遣淵與禁并力,遂擊狶,降其十餘屯,狶詣禁降。淵還,拜典軍校尉。〔二〕濟南、樂安黃巾徐和、司馬俱等攻城,殺長吏,淵將泰山、齊、平原郡兵擊,大破之,斬和,平諸縣,收其糧穀以給軍士。十四年,以淵為行領軍。太祖征孫權還,使淵督諸將擊廬江叛者雷緒,緒破,又行征西護軍,督徐晃擊太原賊,攻下二十餘屯,斬賊帥商曜,屠其城。從征韓遂等,戰於渭南。又督朱靈平隃糜、汧氐。與太祖會安定,降楊秋。

  〔一〕 魏略曰:時兗、豫大亂,淵以饑乏,棄其幼子,而活亡弟孤女。

  〔二〕 魏書曰:淵為將,赴急疾,常出敵之不意,故軍中為之語曰:「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

  十七年,太祖乃還鄴,以淵行護軍將軍,督朱靈、路招等屯長安,擊破南山賊劉雄,降其眾。圍遂、超餘黨梁興於鄠,拔之,斬興,封博昌亭侯。馬超圍涼州刺史韋康於冀,淵救康,未到,康敗。去冀二百餘里,超來逆戰,軍不利。汧氐反,淵引軍還。十九年,趙衢、尹奉等謀討超,姜敘起兵鹵城以應之。衢等譎說超,使出擊敘,於後盡殺超妻子。超奔漢中,還圍祁山。敘等急求救,諸將議者欲須太祖節度。淵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報,敘等必敗,非攻急也。」遂行,使張郃督步騎五千在前,從陳倉狹道入,淵自督糧在後。郃至渭水上,超將氐羌數千逆郃。未戰,超走,郃進軍收超軍器械。淵到,諸縣皆已降。韓遂在顯親,淵欲襲取之,遂走。淵收遂軍糧,追至略陽城,去遂二十餘里,諸將欲攻之,或言當攻興國氐。淵以為遂兵精,興國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擊長離諸羌。長離諸羌多在遂軍,必歸救其家。若〔捨〕羌獨守則孤,救長離則官兵得與野戰,可必虜也。淵乃留督將守輜重,輕兵步騎到長離,攻燒羌屯,斬獲甚眾。諸羌在遂軍者,各還種落。遂果救長離,與淵軍對陳。諸將見遂眾,惡之,欲結營作塹乃與戰。淵曰:「我轉鬥千里,今復作營塹,則士眾罷弊,不可久。賊雖眾,易與耳。」乃鼓之,大破遂軍,得其旌麾,還略陽,進軍圍興國。氐王千萬逃奔馬超,餘眾降。轉擊高平屠各,皆散走,收其糧穀牛馬。乃假淵節。

  初,枹罕宋建因涼州亂,自號河首平漢王。太祖使淵帥諸將討建。淵至,圍枹罕,月餘拔之,斬建及所置丞相已下。淵別遣張郃等平河關,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諸羌盡降,隴右平。太祖下令曰:「宋建造為亂逆三十餘年,淵一舉滅之,虎步關右,所向無前。仲尼有言:『吾與爾不如也。』」二十一年,增封三百戶,并前八百戶。還擊武都氐羌下辯,收氐穀十餘萬斛。太祖西征張魯,淵等將涼州諸將侯王已下,與太祖會休亭。太祖每引見羌、胡,以淵畏之。會魯降,漢中平,以淵行都護將軍,督張郃、徐晃等平巴郡。太祖還鄴,留淵守漢中,即拜淵征西將軍。二十三年,劉備軍陽平關,淵率諸將拒之,相守連年。二十四年正月,備夜燒圍鹿角。淵使張郃護東圍,自將輕兵護南圍。備挑郃戰,郃軍不利。淵分所將兵半助郃,為備所襲,淵遂戰死。諡曰愍侯。

  初,淵雖數戰勝,太祖常戒曰:「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為本,行之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

  淵妻,太祖內妹。長子衡,尚太祖弟海陽哀侯女,恩寵特隆。衡襲爵,轉封安寧亭侯。黃初中,賜中子霸,太和中,賜霸四弟,爵皆關內侯。霸,正始中為討蜀護軍右將軍,進封博昌亭侯,素為曹爽所厚。聞爽誅,自疑,亡入蜀。以淵舊勳赦霸子,徙樂浪郡。〔一〕霸弟威,官至兗州刺史。〔二〕威弟惠,樂安太守。〔三〕惠弟和,河南尹。〔四〕衡薨,子績嗣,為虎賁中郎將。績薨,子褒嗣。

  〔一〕 魏略曰:霸字仲權。淵為蜀所害,故霸常切齒,欲有報蜀意。黃初中為偏將軍。子午之役,霸召為前鋒,進至興勢圍,安營在曲谷中。蜀人望知其是霸也,指下兵攻之。霸手戰鹿角間,賴救至,然後解。後為右將軍,屯隴西,其養士和戎,並得其歡心。至正始中,代夏侯儒為征蜀護軍,統屬征西。時征西將軍夏侯玄,於霸為從子,而玄於曹爽為外弟。及司馬宣王誅曹爽,遂召玄,玄來東。霸聞曹爽被誅而玄又徵,以為禍必轉相及,心既內恐;又霸先與雍州刺史郭淮不和,而淮代玄為征西,霸尤不安,故遂奔蜀。南趨陰平而失道,入窮谷中,糧盡,殺馬步行,足破,臥巖石下,使人求道,未知何之。蜀聞之,乃使人迎霸。初,建安五年,時霸從妹年十三四,在本郡,出行樵採,為張飛所得。飛知其良家女,遂以為妻,產息女,為劉禪皇后。故淵之初亡,飛妻請而葬之。及霸入蜀,禪與相見,釋之曰:「卿父自遇害於行閒耳,非我先人之手刃也。」指其兒子以示之曰:「此夏侯氏之甥也。」厚加爵寵。

  〔二〕 世語曰:威字季權,任俠。貴歷荊、兗二州刺史。子駿,并州刺史。次莊,淮南太守。莊子湛,字孝若,以才博文章,至南陽相、散騎常侍。莊,晉景陽皇后姊夫也。由此一門侈盛於時。

  〔三〕 文章敘錄曰:惠字稚權,幼以才學見稱,善屬奏議。歷散騎黃門侍郎,與鍾毓數有辯駮,事多見從。遷燕相、樂安太守。年三十七卒。

  〔四〕 世語曰:和字義權,清辯有才論。歷河南尹、太常。淵第三子稱,第五子榮。從孫湛為其序曰:「稱字叔權。自孺子而好合聚童兒,為之渠帥,戲必為軍旅戰陳之事,有違者輒嚴以鞭捶,眾莫敢逆。淵陰奇之,使讀項羽傳及兵書,不肯,曰:『能則自為耳,安能學人?』年十六,淵與之田,見奔虎,稱驅馬逐之,禁之不可,一箭而倒。名聞太祖,太祖把其手喜曰:『我得汝矣!』與文帝為布衣之交,每讌會,氣陵一坐,辯士不能屈。世之高名者多從之游。年十八卒。弟榮,字幼權。幼聰惠,七歲能屬文,誦書日千言,經目輒識之。文帝聞而請焉。賓客百餘人,人一奏刺,悉書其鄉邑名氏,世所謂爵里刺也,客示之,一寓目,使之遍談,不謬一人。帝深奇之。漢中之敗,榮年十三,左右提之走,不肯,曰:『君親在難,焉所逃死!』乃奮劍而戰,遂沒陳。」

  曹仁字子孝,太祖從弟也。〔一〕少好弓馬弋獵。後豪傑並起,仁亦陰結少年,得千餘人,周旋淮、泗之間,遂從太祖為別部司馬,行厲鋒校尉。太祖之破袁術,仁所斬獲頗多。從征徐州,仁常督騎,為軍前鋒。別攻陶謙將呂由,破之,還與大軍合彭城,大破謙軍。從攻費、華、即墨、開陽,謙遣別將救諸縣,仁以騎擊破之。太祖征呂布,仁別攻句陽,拔之,生獲布將劉何。太祖平黃巾,迎天子都許,仁數有功,拜廣陽太守。太祖器其勇略,不使之郡,以議郎督騎。太祖征張繡,仁別徇旁縣,虜其男女三千餘人。太祖軍還,為繡所追,軍不利,士卒喪氣,仁率厲將士甚奮,太祖壯之,遂破繡。

  〔一〕 魏書曰:仁祖褒,潁川太守。父熾,侍中、長水校尉。

  太祖與袁紹久相持於官渡,紹遣劉備徇濦彊諸縣,多舉眾應之。自許以南,吏民不安,太祖以為憂。仁曰:「南方以大軍方有目前急,其勢不能相救,劉備以彊兵臨之,其背叛固宜也。備新將紹兵,未能得其用,擊之可破也。」太祖善其言,遂使將騎擊備,破走之,仁盡復收諸叛縣而還。紹遣別將韓荀鈔斷西道,仁擊荀於雞洛山,大破之。由是紹不敢復分兵出。復與史渙等鈔紹運車,燒其糧穀。

  河北既定,從圍壺關。太祖令曰:「城拔,皆坑之。」連月不下。仁言於太祖曰:「圍城必示之活門,所以開其生路也。今公告之必死,將人自為守。且城固而糧多,攻之則士卒傷,守之則引日久;今頓兵堅城之下,以攻必死之虜,非良計也。」太祖從之,城降。於是錄仁前後功,封都亭侯。

  從平荊州,以仁行征南將軍,留屯江陵,拒吳將周瑜。瑜將數萬眾來攻,前鋒數千人始至,仁登城望之,乃募得三百人,遣部曲將牛金逆與挑戰。賊多,金眾少,遂為所圍。長史陳矯俱在城上,望見金等垂沒,左右皆失色。仁意氣奮怒甚,謂左右取馬來,矯等共援持之。謂仁曰:「賊眾盛,不可當也。假使棄數百人何苦,而將軍以身赴之!」仁不應,遂被甲上馬,將其麾下壯士數十騎出城。去賊百餘步,迫溝,矯等以為仁當住溝上,為金形勢也,仁徑渡溝直前,衝入賊圍,金等乃得解。餘眾未盡出,仁復直還突之,拔出金兵,亡其數人,賊眾乃退。矯等初見仁出,皆懼,及見仁還,乃歎曰:「將軍真天人也!」三軍服其勇。太祖益壯之,轉封安平亭侯。

  太祖討馬超,以仁行安西將軍,督諸將拒潼關,破超渭南。蘇伯、田銀反,以仁行驍騎將軍,都督七軍討銀等,破之。復以仁行征南將軍,假節,屯樊,鎮荊州。侯音以宛叛,略傍縣眾數千人,仁率諸軍攻破音,斬其首,還屯樊,即拜征南將軍。關羽攻樊,時漢水暴溢,于禁等七軍皆沒,禁降羽。仁人馬數千人守城,城不沒者數板。羽乘船臨城,圍數重,外內斷絕,糧食欲盡,救兵不至。仁激厲將士,示以必死,將士感之皆無二。徐晃救至,水亦稍減,晃從外擊羽,仁得潰圍出,羽退走。

  仁少時不脩行檢,及長為將,嚴整奉法令,常置科於左右,案以從事。鄢陵侯彰北征烏丸,文帝在東宮,為書戒彰曰:「為將奉法,不當如征南邪!」及即王位,拜仁車騎將軍,都督荊、揚、益州諸軍事,進封陳侯,增邑二千,并前三千五百戶。追賜仁父熾諡曰陳穆侯,置守冢十家。後召還屯宛。孫權遣將陳邵據襄陽,詔仁討之。仁與徐晃攻破邵,遂入襄陽,使將軍高遷等徙漢南附化民於漢北,文帝遣使即拜仁大將軍。又詔仁移屯臨潁,遷大司馬,復督諸軍據烏江,還屯合肥。黃初四年薨,諡曰忠侯。〔一〕子泰嗣,官至鎮東將軍,假節,轉封甯陵侯。泰薨,子初嗣。又分封泰弟楷、範,皆為列侯,而牛金官至後將軍。

  〔一〕 魏書曰:仁時年五十六。傅子曰:曹大司馬之勇,賁、育弗加也。張遼其次焉。

  仁弟純,〔一〕初以議郎參司空軍事,督虎豹騎從圍南皮。袁譚出戰,士卒多死。太祖欲緩之,純曰:「今千里蹈敵,進不能克,退必喪威;且縣師深入,難以持久。彼勝而驕,我敗而懼,以懼敵驕,必可克也。」太祖善其言,遂急攻之,譚敗。純麾下騎斬譚首。及北征三郡,純部騎獲單于蹋頓。以前後功封高陵亭侯,邑三百戶。從征荊州,追劉備於長阪,獲其二女輜重,收其散卒。進降江陵,從還譙。建安十五年薨。文帝即位,追諡曰威侯。〔二〕子演嗣,官至領軍將軍,正元中進封平樂鄉侯。演薨,子亮嗣。

  〔一〕 英雄記曰:純字子和。年十四而喪父,與同產兄仁別居。承父業,富於財,僮僕人客以百數,純綱紀督御,不失其理,鄉里咸以為能。好學問,敬愛學士,學士多歸焉,由是為遠近所稱。年十八,為黃門侍郎。二十,從太祖到襄邑募兵,遂常從征戰。

  〔二〕 魏書曰:純所督虎豹騎,皆天下驍銳,或從百人將補之,太祖難其帥。純以選為督,撫循甚得人心。及卒,有司白選代,太祖曰:「純之比,何可復得!吾獨不中督邪?」遂不選。

  曹洪字子廉,太祖從弟也。〔一〕太祖起義兵討董卓,至滎陽,為卓將徐榮所敗。太祖失馬,賊追甚急,洪下,以馬授太祖,太祖辭讓,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遂步從到汴水,水深不得渡,洪循水得船,與太祖俱濟,還奔譙。揚州刺史陳溫素與洪善,洪將家兵千餘人,就溫募兵,得廬江上甲二千人,東到丹楊復得數千人,與太祖會龍亢。太祖征徐州,張邈舉兗州叛迎呂布。時大饑荒,洪將兵在前,先據東平、范,聚糧穀以繼軍。太祖討邈、布於濮陽,布破走,遂據東阿,轉擊濟陰、山陽、中牟、陽武、京、密十餘縣,皆拔之。以前後功拜鷹揚校尉,遷揚武中郎將。天子都許,拜洪諫議大夫。別征劉表,破表別將於舞陽、陰葉、堵陽、博望,有功,遷厲鋒將軍,封國明亭侯。累從征伐,拜都護將軍。文帝即位,為衛將軍,遷驃騎將軍,進封野王侯,益邑千戶,并前二千一百戶,位特進;後徙封都陽侯。

  〔一〕 魏書曰:洪伯父鼎為尚書令,任洪為蘄春長。

  始,洪家富而性吝嗇,文帝少時假求不稱,常恨之,遂以舍客犯法,下獄當死。群臣並救莫能得。卞太后謂郭后曰:「令曹洪今日死,吾明日敕帝廢后矣。」於是泣涕屢請,乃得免官削爵土。〔一〕洪先帝功臣,時人多為觖望。明帝即位,拜後將軍,更封樂城侯,邑千戶,位特進,復拜驃騎將軍。太和六年薨,諡曰恭侯。子馥,嗣侯。初,太祖分洪戶封子震列侯。洪族父瑜,脩慎篤敬,官至衛將軍,封列侯。

  〔一〕 魏略曰:文帝收洪,時曹真在左右,請之曰:「今誅洪,洪必以真為譖也。」帝曰:「我自治之,卿何豫也?」會卞太后責怒帝,言「梁、沛之間,非子廉無有今日」。詔乃釋之。猶尚沒入其財產。太后又以為言,後乃還之。初,太祖為司空時,以己率下,每歲發調,使本縣平貲。于時譙令平洪貲財與公家等,太祖曰:「我家貲那得如子廉耶!」文帝在東宮,嘗從洪貸絹百匹,洪不稱意。及洪犯法,自分必死,既得原,喜,上書謝曰:「臣少不由道,過在人倫,長竊非任,遂蒙含貸。性無檢度知足之分,而有豺狼無厭之質,老惛倍貪,觸突國網,罪迫三千,不在赦宥,當就辜誅,棄諸市朝,猶蒙天恩,骨肉更生。臣仰視天日,愧負靈神,俯惟愆闕,慚愧怖悸,不能雉經以自裁割,謹塗顏闕門,拜章陳情。」

  曹休字文烈,太祖族子也。天下亂,宗族各散去鄉里。休年十餘歲,喪父,獨與一客擔喪假葬,攜將老母,渡江至吳。〔一〕以太祖舉義兵,易姓名轉至荊州,閒行北歸,見太祖。太祖謂左右曰:「此吾家千里駒也。」使與文帝同止,見待如子。常從征伐,使領虎豹騎宿衛。劉備遣將吳蘭屯下辯,太祖遣曹洪征之,以休為騎都尉,參洪軍事。太祖謂休曰:「汝雖參軍,其實帥也。」洪聞此令,亦委事於休。備遣張飛屯固山,欲斷軍後。眾議狐疑,休曰:「賊實斷道者,當伏兵潛行。今乃先張聲勢,此其不能也。宜及其未集,促擊蘭,蘭破則飛自走矣。」洪從之,進兵擊蘭,大破之,飛果走。太祖拔漢中,諸軍還長安,拜休中領軍。文帝即王位,為領軍將軍,錄前後功,封東陽亭侯。夏侯惇薨,以休為鎮南將軍,假節都督諸軍事,車駕臨送,上乃下輿執手而別。孫權遣將屯歷陽,休到,擊破之,又別遣兵渡江,燒賊蕪湖營數千家。遷征東將軍,領揚州刺史,進封安陽鄉侯。〔二〕帝征孫權,以休為征東大將軍,假黃鉞,督張遼等及諸州郡二十餘軍,擊權大將呂範等於洞浦,破之。拜揚州牧。明帝即位,進封長平侯。吳將審德屯皖,休擊破之,斬德首,吳將韓綜、翟丹等前後率眾詣休降。增邑四百,并前二千五百戶,遷大司馬,都督揚州如故。太和二年,帝為二道征吳,遣司馬宣王從漢水下,(督休)〔休督〕諸軍向尋陽。賊將偽降,休深入,戰不利,退還宿石亭。軍夜驚,士卒亂,棄甲兵輜重甚多。休上書謝罪,帝遣屯騎校尉楊暨慰諭,禮賜益隆。休因此癰發背薨,諡曰壯侯。子肇嗣。〔三〕

  〔一〕 魏書曰:休祖父嘗為吳郡太守。休於太守舍,見壁上祖父畫像,下榻拜涕泣,同坐者皆嘉歎焉。

  〔二〕 魏書曰:休喪母至孝。帝使侍中奪喪服,使飲酒食肉,休受詔而形體益憔悴。乞歸譙葬母,帝復遣越騎校尉薛喬奉詔節其憂哀,使歸家治喪,一宿便葬,葬訖詣行在所。帝見,親自寬慰之。其見愛重如此。

  〔三〕 世語曰:肇字長思。

  肇有當世才度,為散騎常侍、屯騎校尉。明帝寢疾,方與燕王宇等屬以後事。帝意尋變,詔肇以侯歸第。正始中薨。追贈衛將軍。子興嗣。初,文帝分休戶三百封肇弟纂為列侯,後為殄吳將軍,薨,追贈前將軍。〔一〕

  〔一〕 張隱文士傳曰:肇孫攄,字顏遠,少厲志操,博學有才藻。仕晉,辟公府,歷洛陽令,有能名。大司馬齊王冏輔政,攄與齊人左思俱為記室督。從中郎出為襄陽太守、征南司馬。值天下亂,攄討賊向吳,戰敗死。

  曹真字子丹,太祖族子也。太祖起兵,真父邵募徒眾,為州郡所殺。〔一〕太祖哀真少孤,收養與諸子同,使與文帝共止。常獵,為虎所逐,顧射虎,應聲而倒。太祖壯其鷙勇,使將虎豹騎。討靈丘賊,拔之,封靈壽亭侯。以偏將軍將兵擊劉備別將於下辯,破之,拜中堅將軍。從至長安,領中領軍。是時,夏侯淵沒於陽平,太祖憂之。以真為征蜀護軍,督徐晃等破劉備別將高詳於陽平。太祖自至漢中,拔出諸軍,使真至武都迎曹洪等還屯陳倉。文帝即王位,以真為鎮西將軍,假節都督雍、涼州諸軍事。錄前後功,進封東鄉侯。張進等反於酒泉,真遣費曜討破之,斬進等。黃初三年還京都,以真為上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節鉞。與夏侯尚等征孫權,擊牛渚屯,破之。轉拜中軍大將軍,加給事中。七年,文帝寢疾,真與陳群、司馬宣王等受遺詔輔政。明帝即位,進封邵陵侯,〔二〕遷大將軍。

  〔一〕 魏略曰:真本姓秦,養曹氏。或云其父伯南夙與太祖善。興平末,袁術部黨與太祖攻劫,太祖出,為寇所追,走入秦氏,伯南開門受之。寇問太祖所在,答云:「我是也。」遂害之。由此太祖思其功,故變其姓。魏書曰:邵以忠篤有才智,為太祖所親信。初平中,太祖興義兵,邵募徒眾,從太祖周旋。時豫州刺史黃琬欲害太祖,太祖避之而邵獨遇害。

  〔二〕 臣松之案:真父名邵。封邵陵侯,若非書誤,則事不可論。

  諸葛亮圍祁山,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反應亮。帝遣真督諸軍軍郿,遣張郃擊亮將馬謖,大破之。安定民楊條等略吏民保月支城,真進軍圍之。條謂其眾曰:「大將軍自來,吾願早降耳。」遂自縛出。三郡皆平。真以亮懲於祁山,後出必從陳倉,乃使將軍郝昭、王生守陳倉,治其城。明年春,亮果圍陳倉,已有備而不能克。增邑,并前二千九百戶。四年,朝洛陽,遷大司馬,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真以「蜀連出侵邊境,宜遂伐之。數道並入,可大克也」。帝從其計。真當發西討,帝親臨送。真以八月發長安,從子午道南入。司馬宣王泝漢水,當會南鄭。諸軍或從斜谷道,或從武威入。會大霖雨三十餘日,或棧道斷絕,詔真還軍。

  真少與宗人曹遵、鄉人朱讚並事太祖。遵、讚早亡,真愍之,乞分所食邑封遵、讚子。詔曰:「大司馬有叔向撫孤之仁,篤晏平久要之分。君子成人之美,聽分真邑賜遵、讚子爵關內侯,各百戶。」真每征行,與將士同勞苦,軍賞不足,輒以家財班賜,士卒皆願為用。真病還洛陽,帝自幸其第省疾。真薨,諡曰元侯。子爽嗣。帝追思真功,詔曰:「大司馬蹈履忠節,佐命二祖,內不恃親戚之寵,外不驕白屋之士,可謂能持盈守位,勞謙其德者也。其悉封真五子羲、訓、則、彥、皚皆為列侯。」初,文帝分真邑二百戶,封真弟彬為列侯。

  爽字昭伯,少以宗室謹重,明帝在東宮,甚親愛之。及即位,為散騎侍郎,累遷城門校尉,加散騎常侍,轉武衛將軍,寵待有殊。帝寢疾,乃引爽入臥內,拜大將軍,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與太尉司馬宣王並受遺詔輔少主。明帝崩,齊王即位,加爽侍中,改封武安侯,邑萬二千戶,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丁謐畫策,使爽白天子,發詔轉宣王為太傅,外以名號尊之,內欲令尚書奏事,先來由己,得制其輕重也。〔一〕爽弟羲為中領軍,訓武衛將軍,彥散騎常侍侍講,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出入禁闥,貴寵莫盛焉。南陽何晏、鄧颺、李勝、沛國丁謐、東平畢軌咸有聲名,進趣於時,明帝以其浮華,皆抑黜之;及爽秉政,乃復進敘,任為腹心。颺等欲令爽立威名於天下,勸使伐蜀,爽從其言,宣王止之不能禁。正始五年,爽乃西至長安,大發卒六七萬人,從駱谷入。是時,關中及氐、羌轉輸不能供,牛馬騾驢多死,民夷號泣道路。入谷行數百里,賊因山為固,兵不得進。爽參軍楊偉為爽陳形勢,宜急還,不然將敗。〔二〕颺與偉爭於爽前,偉曰:「颺、勝將敗國家事,可斬也。」爽不悅,乃引軍還。〔三〕

  〔一〕 魏書曰:爽使弟羲為表曰:「臣亡父真,奉事三朝,入備冢宰,出為上將。先帝以臣肺腑遺緒,獎飭拔擢,典兵禁省,進無忠恪積累之行,退無羔羊自公之節。先帝聖體不豫,臣雖奔走,侍疾嘗藥,曾無精誠翼日之應,猥與太尉懿俱受遺詔,且慚且懼,靡所厎告。臣聞虞舜序賢,以稷、契為先,成湯褒功,以伊、呂為首,審選博舉,優劣得所,斯誠輔世長民之大經,錄勳報功之令典,自古以來,未之或闕。今臣虛闇,位冠朝首,顧惟越次,中心愧惕,敢竭愚情,陳寫至實。夫天下之達道者三,謂德、爵、齒也。懿本以高明中正,處上司之位,名足鎮眾,義足率下,一也。包懷大略,允文允武,仍立征伐之勳,遐邇歸功,二也。萬里旋旆,親受遺詔,翼亮皇家,內外所向,三也。加之耆艾,紀綱邦國,體練朝政;論德則過於吉甫、樊仲;課功則踰於方叔、召虎:凡此數者,懿實兼之。臣抱空名而處其右,天下之人將謂臣以宗室見私,知進而不知退。陛下岐嶷,克明克類,如有以察臣之言,臣以為宜以懿為太傅、大司馬,上昭陛下進賢之明,中顯懿身文武之實,下使愚臣免於謗誚。」於是帝使中書監劉放令孫資為詔曰:「昔吳漢佐光武,有征定四方之功,為大司馬,名稱于今。太尉體履正直,功蓋海內,先帝本以前後欲更其位者輒不彌久,是以遲遲不施行耳。今大將軍薦太尉宜為大司馬,既合先帝本旨,又放推讓,進德尚勳,乃欲明賢良、辯等列、順長少也。雖旦、奭之屬,宗師呂望,念在引領以處其下,何以過哉!朕甚嘉焉。朕惟先帝固知君子樂天知命,纖芥細疑,不足為忌,當顧柏人彭亡之文,故用低佪,有意未遂耳!斯亦先帝敬重大臣,恩愛深厚之至也。昔成王建保傅之官,近漢顯宗以鄧禹為太傅,皆所以優崇雋乂,必有尊也。其以太尉為太傅。」

  〔二〕 世語曰:偉字世英,馮翊人。明帝治宮室,偉諫曰:「今作宮室,斬伐生民墓上松柏,毀壞碑獸石柱,辜及亡人,傷孝子心,不可以為後世之法則。」

  〔三〕 漢晉春秋曰:司馬宣王謂夏侯玄曰:「春秋責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漢中,幾至大敗,君所知也。今興平路勢至險,蜀已先據;若進不獲戰,退見徼絕,覆軍必矣。將何以任其責!」玄懼,言於爽,引軍退。費禕進兵據三嶺以截爽,爽爭嶮苦戰,僅乃得過。所發牛馬運轉者,死失略盡,羌、胡怨嘆,而關右悉虛耗矣。

  初,爽以宣王年德並高,恆父事之,不敢專行。及晏等進用,咸共推戴,說爽以權重不宜委之於人。乃以晏、颺、謐為尚書,晏典選舉,軌司隸校尉,勝河南尹,諸事希復由宣王。宣王遂稱疾避爽〔一〕。晏等專政,共分割洛陽、野王典農部桑田數百頃,及壞湯沐地以為產業,承勢竊取官物,因緣求欲州郡。有司望風,莫敢忤旨。晏等與廷尉盧毓素有不平,因毓吏微過,深文致毓法,使主者先收毓印綬,然後奏聞。其作威如此。爽飲食車服,擬於乘輿;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妻妾盈後庭,又私取先帝才人七八人,及將吏、師工、鼓吹、良家子女三十三人,皆以為伎樂。詐作詔書,發才人五十七人送鄴臺,使先帝婕妤教習為伎。擅取太樂樂器,武庫禁兵。作窟室,綺疏四周,數與晏等會其中,飲酒作樂。羲深以為大憂,數諫止之。又著書三篇,陳驕淫盈溢之致禍敗,辭旨甚切,不敢斥爽,託戒諸弟以示爽。爽知其為己發也,甚不悅。羲或時以諫喻不納,涕泣而起。宣王密為之備。九年冬,李勝出為荊州刺史,往詣宣王。宣王稱疾困篤,示以羸形。勝不能覺,謂之信然。〔二〕

  〔一〕 初,宣王以爽魏之肺腑,每推先之,爽以宣王名重,亦引身卑下,當時稱焉。丁謐、畢軌等既進用,數言于爽曰:「宣王有大志而甚得民心,不可以推誠委之。」由是爽恆猜防焉。禮貌雖存,而諸所興造,皆不復由宣王。宣王力不能爭,且懼其禍,故避之。

  〔二〕 魏末傳曰:爽等令勝辭宣王,并伺察焉。宣王見勝,勝自陳無他功勞,橫蒙特恩,當為本州,詣閤拜辭,不悟加恩,得蒙引見。宣王令兩婢侍邊,持衣,衣落;復上指口,言渴求飲,婢進粥,宣王持盃飲粥,粥皆流出沾胸。勝愍然,為之涕泣,謂宣王曰:「今主上尚幼,天下恃賴明公。然眾情謂明公方舊風疾發,何意尊體乃爾!」宣王徐更寬言,才令氣息相屬,說:「年老沈疾,死在旦夕。君當屈并州,并州近胡,好善為之,恐不復相見,如何!」勝曰:「當還忝本州,非并州也。」宣王乃復陽為昏謬,曰:「君方到并州,努力自愛!」錯亂其辭,狀如荒語。勝復曰:「當忝荊州,非并州也。」宣王乃若微悟者,謂勝曰:「懿年老,意荒忽,不解君言。今還為本州刺史,盛德壯烈,好建功勳。今當與君別,自顧氣力轉微,後必不更會,因欲自力,設薄主人,生死共別。令師、昭兄弟結君為友,不可相舍去,副懿區區之心。」因流涕哽咽。勝亦長嘆,答曰:「輒當承教,須待敕命。」勝辭出,與爽等相見,說:「太傅語言錯誤,口不攝杯,指南為北。又云吾當作并州,吾答言當還為荊州,非并州也。徐徐與語,有識人時,乃知當還為荊州耳。又欲設主人祖送。不可舍去,宜須待之。」更向爽等垂淚云:「太傅患不可復濟,令人愴然。」

  十年正月,車駕朝高平陵,爽兄弟皆從。〔一〕宣王部勒兵馬,先據武庫,遂出屯洛水浮橋。奏爽曰:「臣昔從遼東還,先帝詔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後事為念。臣言『二祖亦屬臣以後事,(為念)此自陛下所見,無所憂苦;萬一有不如意,臣當以死奉明詔』。黃門令董箕等,才人侍疾者,皆所聞知。今大將軍爽背棄顧命,敗亂國典,內則僭擬,外專威權;破壞諸營,盡據禁兵,群官要職,皆置所親;殿中宿衛,歷世舊人皆復斥出,欲置新人以樹私計;根據槃互,縱恣日甚。外既如此,又以黃門張當為都監,專共交關,看察至尊,侯伺神器,離間二宮,傷害骨肉。天下洶洶,人懷危懼,陛下但為寄坐,豈得久安!此非先帝詔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雖朽邁,敢忘枉言?昔趙高極意,秦氏以滅;呂、霍早斷,漢祚永世。此乃陛下之大鑒,臣受命之時也。太尉臣濟、尚書令臣孚等,皆以爽為有無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衛,奏永寧宮。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輒敕主者及黃門令罷爽、羲、訓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車駕;敢有稽留,便以軍法從事。臣輒力疾,將兵屯洛水浮橋,伺察非常。」〔二〕

  〔一〕 世語曰:爽兄弟先是數俱出游,桓範謂曰:「總萬機,典禁兵,不宜並出,若有閉城門,誰復內入者?」爽曰:「誰敢爾邪!」由此不復並行。至是乃盡出也。

  〔二〕 世語曰:初,宣王勒兵從闕下趨武庫,當爽門,人逼車住。爽妻劉怖,出至廳事,謂帳下守督曰:「公在外。今兵起,如何?」督曰:「夫人勿憂。」乃上門樓,引弩注箭欲發。將孫謙在後牽止之曰:「天下事未可知!」如此者三,宣王遂得過去。

  爽得宣王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為。〔一〕大司農沛國桓範聞兵起,不應太后召,矯詔開平昌門,拔取劍戟,略將門候,南奔爽。宣王知,曰:「範畫策,爽必不能用範計。」範說爽使車駕幸許昌,招外兵。爽兄弟猶豫未決,範重謂羲曰:「當今日,卿門戶求貧賤復可得乎?且匹夫持質一人,尚欲望活,今卿與天子相隨,令於天下,誰敢不應者?」羲猶不能納。侍中許允、尚書陳泰說爽,使早自歸罪。爽於是遣允、泰詣宣王,歸罪請死,乃通宣王奏事。〔二〕遂免爽兄弟,以侯還第。〔三〕

  〔一〕 干寶晉紀曰:爽留車駕宿伊水南,伐木為鹿角,發屯甲兵數千人以為衛。魏末傳曰:宣王語弟孚,陛下在外不可露宿,促送帳幔、太官食具詣行在所。

  〔二〕 干寶晉書曰:桓範出赴爽,宣王謂蔣濟曰:「智囊往矣。」濟曰:「範則智矣,駑馬戀棧豆,爽必不能用也。」世語曰:宣王使許允、陳泰解語爽,蔣濟亦與書達宣王之旨,又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謂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為誓。爽信之,罷兵。魏氏春秋曰:爽既罷兵,曰:「我不失作富家翁。」範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犢耳!何圖今日坐汝等族滅矣!」

  〔三〕 魏末傳曰:爽兄弟歸家,敕洛陽縣發民八百人,使尉部圍爽第四角,角作高樓,令人在上望視爽兄弟舉動。爽計窮愁悶,持彈到後園中,樓上人便唱言「故大將軍東南行!」爽還廳事上,與兄弟共議,未知宣王意深淺,作書與宣王曰:「賤子爽哀惶恐怖,無狀招禍,分受屠滅,前遣家人迎糧,于今未反,數日乏匱,當煩見餉,以繼旦夕。」宣王得書大驚,即答書曰:「初不知乏糧,甚懷踧踖。令致米一百斛,并肉脯、鹽豉、大豆。」尋送。爽兄弟不達變數,即便喜歡,自謂不死。

  初,張當私以所擇才人張、何等與爽。疑其有姦,收當治罪。當陳爽與晏等陰謀反逆,並先習兵,須三月中欲發,於是收晏等下獄。會公卿朝臣廷議,以為「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將而必誅』。爽以支屬,世蒙殊寵,親受先帝握手遺詔,託以天下,而包藏禍心,蔑棄顧命,乃與晏、颺及當等謀圖神器,範黨同罪人,皆為大逆不道」。於是收爽、羲、訓、晏、颺、謐、軌、勝、範、當等,皆伏誅,夷三族。〔一〕嘉平中,紹功臣世,封真族孫熙為新昌亭侯,邑三百戶,以奉真後。〔二〕

  〔一〕 魏略曰:鄧颺字玄茂,鄧禹後也。少得士名於京師。明帝時為尚書郎,除洛陽令,坐事免,拜中郎,又入兼中書郎。初,颺與李勝等為浮華友,及在中書,浮華事發,被斥出,遂不復用。正始初,乃出為潁川太守,轉大將軍長史,遷侍中尚書。颺為人好貨,前在內職,許臧艾授以顯官,艾以父妾與颺,故京師為之語曰:「以官易婦鄧玄茂。」每所薦達,多如此比。故何晏選舉不得人,頗由颺之不公忠,遂同其罪,蓋由交友非其才。丁謐,字彥靖。父斐,字文侯。初,斐隨太祖,太祖以斐鄉里,特饒愛之。斐性好貨,數請求犯法,輒得原宥。為典軍校尉,總攝內外,每所陳說,多見從之。建安末,從太祖征吳。斐隨行,自以家牛羸困,乃私易官牛,為人所白,被收送獄,奪官。其後太祖問斐曰:「文侯,印綬所在?」斐亦知見戲,對曰:「以易餅耳。」太祖笑,顧謂左右曰:「東曹毛掾數白此家,欲令我重治,我非不知此人不清,良有以也。我之有斐,譬如人家有盜狗而善捕鼠,盜雖有小損,而完我囊貯。」遂復斐官,聽用如初。後數歲,病亡。謐少不肯交游,但博觀書傳。為人沈毅,頗有才略。太和中,常住鄴,借人空屋,居其中。而諸王亦欲借之,不知謐已得,直開門入。謐望見王,交腳臥而不起,而呼其奴客曰:「此何等人?促呵使去。」王怒其無禮,還具上言。明帝收謐,繫鄴獄,以其功臣子,原出。後帝聞其有父風,召拜度支郎中。曹爽宿與相親,時爽為武衛將軍,數為帝稱其可大用。會帝崩,爽輔政,乃拔謐為散騎常侍,遂轉尚書。謐為人外似疏略,而內多忌。其在臺閣,數有所彈駮,臺中患之,事不得行。又其意輕貴,多所忽略,雖與何晏、鄧颺等同位,而皆少之,唯以勢屈於爽。爽亦敬之,言無不從。故于時謗書,謂「臺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當,一狗憑默作疽囊。」三狗,謂何、鄧、丁也。默者,爽小字也。其意言三狗皆欲嚙人,而謐尤甚也。奏使郭太后出居別宮,及遣樂安王使北詣鄴,又遣文欽令還淮南,皆謐之計。司馬宣王由是特深恨之。畢軌,字昭先。父字子禮,建安中為典農校尉。軌以才能,少有名聲。明帝在東宮時,軌在文學中。黃初末,出為長史。明帝即位,入為黃門郎,子尚公主,居處殷富。遷并州刺史。其在并州,名為驕豪。時雜虜數為暴,害吏民,軌輒出軍擊鮮卑軻比能,失利。中護軍蔣濟表曰:「畢軌前失,既往不咎,但恐是後難可以再。凡人材有長短,不可彊成。軌文雅志意,自為美器。今失并州,換置他州,若入居顯職,不毀其德,於國事實善。此安危之要,唯聖恩察之。」至正始中,入為中護軍,轉侍中尚書,遷司隸校尉。素與曹爽善,每言於爽,多見從之。李勝字公昭。父休字子朗,有智略。張魯前為鎮北將軍,休為司馬,家南鄭。時漢中有甘露降,子朗見張魯精兵數萬人,有四塞之固,遂建言赤氣久衰,黃家當興,欲魯舉號,魯不聽。會魯破,太祖以其勸魯內附,賜爵關內侯,署散官騎從,詣鄴。至黃初中,仕歷上黨、鉅鹿二郡太守,後以年老還,拜議郎。勝少游京師,雅有才智,與曹爽善。明帝禁浮華,而人白勝堂有四窗八達,各有主名。用是被收,以其所連引者多,故得原,禁錮數歲。帝崩,曹爽輔政,勝為洛陽令。夏侯玄為征西將軍,以勝為長史。玄亦宿與勝厚。駱谷之役,議從勝出,由是司馬宣王不悅於勝。累遷滎陽太守、河南尹。勝前後所宰守,未嘗不稱職,為尹歲餘,廳事前屠蘇壞,令人更治之,小材一枚激墮,正撾受符吏石虎頭,斷之。後旬日,遷為荊州刺史,未及之官而敗也。桓範字元則,世為冠族。建安末,入丞相府。延康中,為羽林左監。以有文學,與王象等典集皇覽。明帝時為中領軍尚書,遷征虜將軍、東中郎將,使持節都督青、徐諸軍事,治下邳。與徐州刺史鄭岐爭屋,引節欲斬岐,為岐所奏,不直,坐免還。復為兗州刺吏,怏怏不得意。又聞當轉為冀州牧。是時冀州統屬鎮北,而鎮北將軍呂昭才實仕進,本在範後。範謂其妻仲長曰:「我寧作諸卿,向三公長跪耳,不能為呂子展屈也。」其妻曰:「君前在東,坐欲擅斬徐州刺史,眾人謂君難為作下,今復羞為呂屈,是復難為作上也。」範忿其言觸實,乃以刀環撞其腹。妻時懷孕,遂墮胎死。範亦竟稱疾,不赴冀州。正始中拜大司農。範前在臺閣,號為曉事,及為司農,又以清省稱。範嘗抄撮漢書中諸雜事,自以意斟酌之,名曰世要論。蔣濟為太尉,嘗與範會社下,群卿列坐有數人,範懷其所撰,欲以示濟,謂濟當虛心觀之。範出其書以示左右,左右傳之示濟,濟不肯視,範心恨之。因論他事,乃發怒謂濟曰:「我祖薄德,公輩何似邪?」濟性雖彊毅,亦知範剛毅,睨而不應,各罷。範於沛郡,仕次在曹真後。于時曹爽輔政,以範鄉里老宿,於九卿中特敬之,然不甚親也。及宣王起兵,閉城門,以範為曉事,乃指召之,欲使領中領軍。範欲應召,而其子諫之,以車駕在外,不如南出。範疑有頃,兒又促之。範欲去而司農丞吏皆止範。範不從,乃突出至平昌城門,城門已閉。門候司蕃,故範舉吏也,範呼之,舉手中版以示之,矯曰:「有詔召我,卿促開門!」蕃欲求見詔書,範呵之,言「卿非我故吏邪,何以敢爾?」乃開之。範出城,顧謂蕃曰:「太傅圖逆,卿從我去!」蕃徒行不能及,遂避側。範南見爽,勸爽兄弟以天子詣許昌,徵四方以自輔。爽疑,羲又無言。範自謂羲曰:「事昭然,卿用讀書何為邪!於今日卿等門戶倒矣!」俱不言。範又謂羲曰:「卿別營近在闕南,洛陽典農治在城外,呼召如意。今詣許昌,不過中宿,許昌別庫,足相被假;所憂當在穀食,而大司農印章在我身。」羲兄弟默然不從,中夜至五鼓,爽乃投刀于地,謂諸從駕群臣曰:「我度太傅意,亦不過欲令我兄弟向己也。我獨有以不合于遠近耳!」遂進謂帝曰:「陛下作詔免臣官,報皇太后令。」範知爽首免而己必坐唱義也。範乃曰:「老子今茲坐卿兄弟族矣!」爽等既免,帝還宮,遂令範隨從。到洛水浮橋北,望見宣王,下車叩頭而無言。宣王呼範姓曰:「桓大夫何為爾邪!」車駕入宮,有詔範還復位。範詣闕拜章謝,待報。會司蕃詣鴻臚自首,具說範前臨出所道。宣王乃忿然曰:「誣人以反,於法何應?」主者曰:「科律,反受其罪。」乃收範於闕下。時人持範甚急,範謂部官曰:「徐之,我亦義士耳。」遂送廷尉。世語曰:初,爽夢二虎銜雷公,雷公若二升碗,放著庭中。爽惡之,以問占者,靈臺丞馬訓曰:「憂兵。」訓退,告其妻曰:「爽將以兵亡,不出旬日。」漢晉春秋曰:安定皇甫謐以九年冬夢至洛陽,自廟出,見車騎甚眾,以物呈廟云:「誅大將軍曹爽。」寤而以告其邑人,邑人曰:「君欲作曹人之夢乎!朝無公孫彊如何?且爽兄弟典重兵,又權尚書事,誰敢謀之?」謐曰:「爽無叔振鐸之請,苟失天機則離矣,何恃于彊?昔漢之閻顯,倚母后之尊,權國威命,可謂至重矣,閹人十九人一旦尸之,況爽兄弟乎?」世語曰:初,爽出,司馬魯芝留在府,聞有事,將營騎斫津門出赴爽。爽誅,擢為御史中丞。及爽解印綬,將出,主簿楊綜止之曰:「公挾主握灌,捨此以至東巿乎?」爽不從。有司奏綜導爽反,宣王曰:「各為其主也。」宥之,以為尚書郎。芝字世英,扶風人也。以後仕進至特進光祿大夫。綜字初伯,後為安東將軍司馬文王長史。臣松之案:夏侯湛為芝銘及干寶晉紀並云爽既誅,宣王即擢芝為并州刺史,以綜為安東參軍。與世語不同。

  〔二〕 干寶晉紀曰:蔣濟以曹真之勳力,不宜絕祀,故以熙為後。濟又病其言之失信于爽,發病卒。

  晏,何進孫也。母尹氏,為太祖夫人。晏長于宮省,又尚公主,少以才秀知名,好老莊言,作道德論及諸文賦著述凡數十篇。〔一〕

  〔一〕 晏字平叔。魏略曰:「太祖為司空時,納晏母并收養晏,其時秦宜祿兒阿蘇亦隨母在公家,並見寵如公子。蘇即朗也。蘇性謹慎,而晏無所顧憚,服飾擬於太子,故文帝特憎之,每不呼其姓字,嘗謂之為「假子」。晏尚主,又好色,故黃初時無所事任。及明帝立,頗為冗官。至正始初,曲合于曹爽,亦以才能,故爽用為散騎侍郎,遷侍中尚書。晏前以尚主,得賜爵為列侯,又其母在內,晏性自喜,動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晏為尚書,主選舉,其宿與之有舊者,多被拔擢。魏末傳曰:晏婦金鄉公主,即晏同母妹。公主賢,謂其母沛王太妃曰:「晏為惡日甚,將何保身?」母笑曰:「汝得無妒晏邪!」俄而晏死。有一男,年五六歲,宣王遣人錄之。晏母歸藏其子王宮中,向使者搏頰,乞白活之,使者具以白宣王。宣王亦聞晏婦有先見之言,心常嘉之;且為沛王故,特原不殺。魏氏春秋曰:初,夏侯玄、何晏等名盛於時,司馬景王亦預焉。晏嘗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司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聞其語,未見其人。」蓋欲以神況諸己也。初,宣王使晏與治爽等獄。晏窮治黨與,冀以獲宥。宣王曰:「凡有八族。」晏疏丁、鄧等七姓。宣王曰:「未也。」晏窮急,乃曰:「豈謂晏乎!」宣王曰:「是也。」乃收晏。臣松之案:魏末傳云晏取其同母妹為妻,此搢紳所不忍言,雖楚王之妻(嫂)〔媦〕,不是甚也已。設令此言出于舊史,猶將莫之或信,況底下之書乎!案諸王公傳,沛王出自杜夫人所生。晏母姓尹,公主若與沛王同生,焉得言與晏同母?皇甫謐列女傳曰:爽從弟文叔,妻譙郡夏侯文寧之女,名令女。文叔早死,服闋,自以年少無子,恐家必嫁己,乃斷髮以為信。其後,家果欲嫁之,令女聞,即復以刀截兩耳,居止常依爽。及爽被誅,曹氏盡死。令女叔父上書與曹氏絕婚,彊迎令女歸。時文寧為梁相,憐其少,執義,又曹氏無遺類,冀其意沮,迺微使人諷之。令女歎且泣曰:「吾亦惟之,許之是也。」家以為信,防之少懈。令女於是竊入寢室,以刀斷鼻,蒙被而臥。其母呼與語,不應,發被視之,血流滿床席。舉家驚惶,奔往視之,莫不酸鼻。或謂之曰:「人生世間,如輕塵棲弱草耳,何至辛苦迺爾!且夫家夷滅已盡,守此欲誰為哉?」令女曰:「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時,尚欲保終,況今衰亡,何忍棄之!禽獸之行,吾豈為乎?」司馬宣王聞而嘉之,聽使乞子字養,為曹氏後,名顯于世。

  夏侯尚字伯仁,淵從子也。文帝與之親友。〔一〕太祖定冀州,尚為軍司馬,將騎從征伐,後為五官將文學。魏國初建,遷黃門侍郎。代郡胡叛,遣鄢陵侯彰征討之,以尚參彰軍事,定代地,還。太祖崩于洛陽,尚持節,奉梓宮還鄴。并錄前功,封平陵亭侯,拜散騎常侍,遷中領軍。文帝踐阼,更封平陵鄉侯,遷征南將軍,領荊州刺史,假節都督南方諸軍事。尚奏:「劉備別軍在上庸,山道險難,彼不我虞,若以奇兵潛行,出其不意,則獨克之勢也。」遂勒諸軍擊破上庸,平三郡九縣,遷征南大將軍。孫權雖稱藩,尚益脩攻討之備,權後果有貳心。黃初三年,車駕幸宛,使尚率諸軍與曹真共圍江陵。權將諸葛瑾與尚軍對江,瑾渡入江中渚,而分水軍于江中。尚夜多持油船,將步騎萬餘人,於下流潛渡,攻瑾諸軍,夾江燒其舟船,水陸並攻,破之。城未拔,會大疫,詔敕尚引諸軍還。益封六百戶,并前千九百戶,假鉞,進為牧。荊州殘荒,外接蠻夷,而與吳阻漢水為境,舊民多居江南。尚自上庸通道,西行七百餘里,山民蠻夷多服從者,五六年間,降附數千家。五年,徙封昌陵鄉侯。尚有愛妾嬖幸,寵奪適室;適室,曹氏女也,故文帝遣人絞殺之。尚悲感,發病恍惚,既葬埋妾,不勝思見,復出視之。文帝聞而恚之曰:「杜襲之輕薄尚,良有以也。」然以舊臣,恩寵不衰。六年,尚疾篤,還京都,帝數臨幸,執手涕泣。尚薨,諡曰悼侯。〔二〕子玄嗣。又分尚戶三百,賜尚弟子奉爵關內侯。

  〔一〕 魏書曰:尚有籌畫智略,文帝器之,與為布衣之交。

  〔二〕 魏書載詔曰:「尚自少侍從,盡誠竭節,雖云異姓,其猶骨肉,是以入為腹心,出當爪牙。智略深敏,謀謨過人,不幸早殞,命也奈何!贈征南大將軍、昌陵侯印綬。」

  玄字太初。少知名,弱冠為散騎黃門侍郎。嘗進見,與皇后弟毛曾並坐,玄恥之,不悅形之於色。明帝恨之,左遷為羽林監。正始初,曹爽輔政。玄,爽之姑子也。累遷散騎常侍、中護軍。〔一〕

  〔一〕 世語曰:玄世名知人,為中護軍,拔用武官,參戟牙門,無非俊傑,多牧州典郡。立法垂教,于今皆為後式。

  太傅司馬宣王問以時事,玄議以為:「夫官才用人,國之柄也,故銓衡專於臺閣,上之分也,孝行存乎閭巷,優劣任之鄉人,下之敘也。夫欲清教審選,在明其分敘,不使相涉而已。何者?上過其分,則恐所由之不本,而干勢馳騖之路開;下踰其敘,則恐天爵之外通,而機權之門多矣。夫天爵下通,是庶人議柄也;機權多門,是紛亂之原也。自州郡中正品度官才之來,有年載矣,緬緬紛紛,未聞整齊,豈非分敘參錯,各失其要之所由哉!若令中正但考行倫輩,倫輩當行均,斯可官矣。何者?夫孝行著於家門,豈不忠恪於在官乎?仁恕稱於九族,豈不達於為政乎?義斷行於鄉黨,豈不堪於事任乎?三者之類,取於中正,雖不處其官名,斯任官可知矣。行有大小,比有高下,則所任之流,亦渙然明別矣。奚必使中正干銓衡之機於下,而執機柄者有所委仗於上,上下交侵,以生紛錯哉?且臺閣臨下,考功校否,眾職之屬,各有官長,旦夕相考,莫究於此;閭閻之議,以意裁處,而使匠宰失位,眾人驅駭,欲風俗清靜,其可得乎?天臺縣遠,眾所絕意。所得至者,更在側近,孰不脩飾以要所求?所求有路,則脩己家門者,已不如自達于鄉黨矣。自達鄉黨者,已不如自求之於州邦矣。苟開之有路,而患其飾真離本,雖復嚴責中正,督以刑罰,猶無益也。豈若使各帥其分,官長則各以其屬能否獻之臺閣,臺閣則據官長能否之第,參以鄉閭德行之次,擬其倫比,勿使偏頗。中正則唯考其行跡,別其高下,審定輩類,勿使升降。臺閣總之,如其所簡,或有參錯,則其責負自在有司。官長所第,中正輩擬,比隨次率而用之,如其不稱,責負在外。然則內外相參,得失有所,互相形檢,孰能相飾?斯則人心定而事理得,庶可以靜風俗而審官才矣。」又以為:「古之建官,所以濟育群生,統理民物也,故為之君長以司牧之。司牧之主,欲一而專,一則官任定而上下安,專則職業脩而事不煩。夫事簡業脩,上下相安而不治者,未之有也。先王建萬國,雖其詳未可得而究,然分疆畫界,各守土境,則非重累羈絆之體也。下考殷、周五等之敘,徒有小大貴賤之差,亦無君官臣民而有二統互相牽制者也。夫官統不一,則職業不脩;職業不脩,則事何得而簡?事之不簡,則民何得而靜?民之不靜,則邪惡並興,而姦偽滋長矣。先王達其如此,故專其職司而一其統業。始自秦世,不師聖道,私以御職,姦以待下;懼宰官之不脩,立監牧以董之,畏督監之容曲,設司察以糾之;宰牧相累,監察相司,人懷異心,上下殊務。漢承其緒,莫能匡改。魏室之隆,日不暇及,五等之典,雖難卒復,可麤立儀準以一治制。今之長吏,皆君吏民,橫重以郡守,累以刺史。若郡所攝,唯在大較,則與州同,無為再重。宜省郡守,但任刺史;刺史職存則監察不廢,郡吏萬數,還親農業,以省煩費,豐財殖穀,一也。大縣之才,皆堪郡守,是非之訟,每生意異,順從則安,直己則爭。夫和羹之美,在於合異,上下之益,在能相濟,順從乃安,此琴瑟一聲也,蕩而除之,則官省事簡,二也。又幹郡之吏,職監諸縣,營護黨親,鄉邑舊故,如有不副,而因公掣頓,民之困弊,咎生于此,若皆并合,則亂原自塞,三也。今承衰弊,民人彫莈,賢才鮮少,任事者寡,郡縣良吏,往往非一,郡受縣成,其劇在下,而吏之上選,郡當先足,此為親民之吏,專得底下,吏者民命,而常頑鄙,今如并之,吏多選清良者造職,大化宣流,民物獲寧,四也。制使萬戶之縣,名之郡守,五千以上,名之都尉,千戶以下,令長如故,自長以上,考課遷用,轉以能升,所牧亦增,此進才效功之敘也,若經制一定,則官才有次,治功齊明,五也。若省郡守,縣皆徑達,事不擁隔,官無留滯,三代之風,雖未可必,簡一之化,庶幾可致,便民省費,在於此矣。」又以為:「文質之更用,猶四時之迭興也,王者體天理物,必因弊而濟通之,時彌質則文之以禮,時泰侈則救之以質。今承百王之末,秦漢餘流,世俗彌文,宜大改之以易民望。今科制自公、列侯以下,位從大將軍以上,皆得服綾錦、羅綺、紈素、金銀飾鏤之物,自是以下,雜綵之服,通于賤人,雖上下等級,各示有差,然朝臣之制,已得侔至尊矣,玄黃之采,已得通於下矣。欲使市不鬻華麗之色,商不通難得之貨,工不作彫刻之物,不可得也。是故宜大理其本,準度古法,文質之宜,取其中則,以為禮度。車輿服章,皆從質樸,禁除末俗華麗之事,使幹朝之家,有位之室,不復有錦綺之飾,無兼采之服,纖巧之物,自上以下,至于樸素之差,示有等級而已,勿使過一二之覺。若夫功德之賜,上恩所特加,皆表之有司,然後服用之。夫上之化下,猶風之靡草。樸素之教興於本朝,則彌侈之心自消於下矣。」

  宣王報書曰:「審官擇人,除重官,改服制,皆大善。禮鄉閭本行,朝廷考事,大指如所示。而中間一相承習,卒不能改。秦時無刺史,但有郡守長吏。漢家雖有刺史,奉六條而已,故刺史稱傳車,其吏言從事,居無常治,吏不成臣,其後轉更為官司耳。昔賈誼亦患服制,漢文雖身服弋綈,猶不能使上下如意。恐此三事,當待賢能然後了耳。」玄又書曰:「漢文雖身衣弋綈,而不革正法度,內外有僭擬之服,寵臣受無限之賜,由是觀之,似指立在身之名,非篤齊治制之意也。今公侯命世作宰,追蹤上古,將隆至治,抑末正本,若制定於上,則化行於眾矣。夫當宜改之時,留殷勤之心,令發之日,下之應也猶響尋聲耳,猶垂謙謙,曰『待賢能』,此伊周不正殷姬之典也。竊未喻焉。」

  頃之,為征西將軍,假節都督雍、涼州諸軍事。〔一〕與曹爽共興駱谷之役,時人譏之。爽誅,徵玄為大鴻臚,數年徙太常。玄以爽抑絀,內不得意。中書令李豐雖宿為大將軍司馬景王所親待,然私心在玄,遂結皇后父光祿大夫張緝,謀欲以玄輔政。豐既內握權柄,子尚公主,又與緝俱馮翊人,故緝信之。豐陰令弟兗州刺史翼求入朝,欲使將兵入,并力起。會翼求朝,不聽。嘉平六年二月,當拜貴人,豐等欲因御臨軒,諸門有陛兵,誅大將軍,以玄代之,以緝為驃騎將軍。豐密語黃門監蘇鑠、永寧署令樂敦、宂從僕射劉賢等曰:「卿諸人居內,多有不法,大將軍嚴毅,累以為言,張當可以為誡。」鑠等皆許以從命。〔二〕大將軍微聞其謀,請豐相見,豐不知而往,即殺之。〔三〕事下有司,收玄、緝、鑠、敦、賢等送廷尉。〔四〕廷尉鍾毓奏:「豐等謀迫脅至尊,擅誅冢宰,大逆無道,請論如法。」於是會公卿朝臣廷尉議,咸以為「豐等各受殊寵,典綜機密,緝承外戚椒房之尊,玄備世臣,並居列位,而包藏禍心,搆圖凶逆,交關閹豎,授以姦計,畏憚天威,不敢顯謀,乃欲要君脅上,肆其詐虐,謀誅良輔,擅相建立,將以傾覆京室,顛危社稷。毓所正皆如科律,報毓施行」。詔書:「齊長公主,先帝遺愛,原其三子死命。」於是豐、玄、緝、敦、賢等皆夷三族,〔五〕其餘親屬徙樂浪郡。玄格量弘濟,臨斬東巿,顏色不變,舉動自若,時年四十六。〔六〕正元中,紹功臣世,封尚從孫本為昌陵亭侯,邑三百戶,以奉尚後。

  〔一〕 魏略曰:玄既遷,司馬景王代為護軍。護軍總統諸將,任主武官選舉,前後當此官者,不能止貨賂。故蔣濟為護軍時,有謠言「欲求牙門,當得千匹;百人督,五百匹」。宣王與濟善,閒以問濟,濟無以解之,因戲曰:「洛中市買,一錢不足則不行。」遂相對歡笑。玄代濟,故不能止絕人事。及景王之代玄,整頓法令,人莫犯者。

  〔二〕 魏書曰:玄素貴,以爽故廢黜,居常怏怏不得意。中書令李豐與玄及后父光祿大夫張緝陰謀為亂,緝與豐同郡,傾巧人也,以東莞太守召,為后家,亦不得意,故皆同謀。初,豐自以身處機密,息韜又以列侯給事中,尚齊長公主,有內外之重,心不自安。密謂韜曰:「玄既為海內重人,加以當大任,年時方壯而永見廢,又親曹爽外弟,於大將軍有嫌。吾得玄書,深以為憂。緝有才用,棄兵馬大郡,還坐家巷。各不得志,欲使汝以密計告之。」緝嘗病創臥,豐遣韜省病,韜屏人語緝曰:「韜尚公主,父子在機近,大將軍秉事,常恐不見明信,太常亦懷深憂。君侯雖有后父之尊,安危未可知,皆與韜家同慮者也,韜父欲與君侯謀之。」緝默然良久曰:「同舟之難,吾焉所逃?此大事,不捷即禍及宗族。」韜於是往報豐。密語黃門監蘇鑠等,蘇鑠等答豐:「惟君侯計。」豐言曰:「今拜貴人,諸營兵皆屯門。陛下臨軒,因此便共迫脅,將群寮人兵,就誅大將軍。卿等當共密白此意。」鑠等曰;「陛下儻不從人,奈何?」豐等曰:「事有權宜,臨時若不信聽,便當劫將去耳。那得不從?」鑠等許諾。豐曰:「此族滅事,卿等密之。事成,卿等皆當封侯常侍也。」豐復密以告玄、緝。緝遣子邈與豐相結,同謀起事。世語曰:豐遣子韜以謀報玄,玄曰「宜詳之耳」,而不以告也。

  〔三〕 世語曰:大將軍聞豐謀,舍人王羕請以命請豐。「豐若無備,情屈勢迫,必來,若不來,羕一人足以制之;若知謀泄,以眾挾輪,長戟自衛,徑入雲龍門,挾天子登淩雲臺,臺上有三千人仗,鳴鼓會眾,如此,羕所不及也」。大將軍乃遣羕以車迎之。豐見劫迫,隨羕而至。魏氏春秋曰:大將軍責豐,豐知禍及,遂正色曰:「卿父子懷姦,將傾社稷,惜吾力劣,不能相禽滅耳!」大將軍怒,使勇士以刀環築豐腰,殺之。魏略曰:豐字安國,故衛尉李義子也。黃初中,以父任召隨軍。始為白衣時,年十七八,在鄴下名為清白,識別人物,海內翕然,莫不注意。後隨軍在許昌,聲稱日隆。其父不願其然,遂令閉門,敕使斷客。初,明帝在東宮,豐在文學中。及即尊位,得吳降人,問「江東聞中國名士為誰」?降人云:「聞有李安國者是。」時豐為黃門郎,明帝問左右安國所在,左右以豐對。帝曰:「豐名乃被于吳越邪?」後轉騎都尉、給事中。帝崩後,為永寧太僕,以名過其實,能用少也。正始中,遷侍中尚書僕射。豐在臺省,常多託疾,時臺制,疾滿百日當解祿,豐疾未滿數十日,輒暫起,已復臥,如是數歲。初,豐子韜以選尚公主,豐雖外辭之,內不甚憚也。豐弟翼及偉,仕數歲間,並歷郡守。豐嘗於人中顯誡二弟,言當用榮位為〔囗〕。及司馬宣王久病,偉為二千石,荒于酒,亂新平、扶風二郡而豐不召,眾人以為恃寵。曹爽專政,豐依違二公間,無有適莫,故于時有謗書曰:「曹爽之勢熱如湯,太傅父子冷如漿,李豐兄弟如游光。」其意以為豐雖外示清淨,而內圖事,有似於游光也。及宣王奏誅爽,住車闕下,與豐相聞,豐怖,遽氣索,足委地不能起。至嘉平四年宣王終後,中書令缺,大將軍諮問朝臣:「誰可補者?」或指向豐。豐雖知此非顯選,而自以連婚國家,思附至尊,因伏不辭,遂奏用之。豐為中書二歲,帝比每獨召與語,不知所說。景王知其議己,請豐,豐不以實告,乃殺之。其事祕。豐前後仕歷二朝,不以家計為意,仰俸廩而已。韜雖尚公主,豐常約敕不得有所侵取,時得賜錢帛,輒以外施親族;及得賜宮人,多與子弟,而豐皆以與諸外甥。及死後,有司籍其家,家無餘積。魏氏春秋曰:夜送豐尸付廷尉,廷尉鍾毓不受,曰:「非法官所治也。」以其狀告,且敕之,乃受。帝怒,將問豐死意,太后懼,呼帝入,乃止。遣使收翼。世語曰:翼後妻,散騎常侍荀廙姊,謂翼曰:「中書事發,可及書未至赴吳,何為坐取死亡!左右可共同赴水火者誰?」翼思未答,妻曰:「君在大州,不知可與同死生者,去亦不免。」翼曰:「二兒小,吾不去。今但從坐,身死,二兒必免。」果如翼言。翼子斌,楊駿外甥也。晉惠帝初,為河南尹,與駿俱死,見晉書。

  〔四〕 世語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辭。廷尉鍾毓自臨治玄。玄正色責毓曰:「吾當何辭?卿為令史責人也,卿便為吾作。」毓以其名士,節高不可屈,而獄當竟,夜為作辭,令與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視,頷之而已。毓弟會,年少於玄,玄不與交,是日於毓坐狎玄,玄不受。孫盛雜語曰:玄在囹圄,會因欲狎而友玄,玄正色曰:「鍾君何相偪如此也!」

  〔五〕 魏書曰:豐子韜,以尚主,賜死獄中。

  〔六〕 魏略曰:玄自從西還,不交人事,不蓄華妍。魏氏春秋曰:初,夏侯霸將奔蜀,呼玄欲與之俱。玄曰:「吾豈苟存自客於寇虜乎?」遂還京師。太傅薨,許允謂玄曰:「無復憂矣。」玄歎曰:「士宗,卿何不見事乎?此人猶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玄嘗著樂毅、張良及本無肉刑論,辭旨通遠,咸傳于世。玄之執也,衛將軍司馬文王流涕請之,大將軍曰:「卿忘會趙司空葬乎?」先是,司空趙儼薨,大將軍兄弟會葬,賓客以百數,玄時後至,眾賓客咸越席而迎,大將軍由是惡之。臣松之案:曹爽以正始五年伐蜀,時玄已為關中都督,至十年,爽誅滅後,方還洛耳。案少帝紀,司空趙儼以六年亡,玄則無由得會儼葬,若云玄入朝,紀、傳又無其事。斯近妄不實。

  初,中領軍高陽許允與豐、玄親善。先是有詐作尺一詔書,以玄為大將軍,允為太尉,共錄尚書事。有何人天未明乘馬以詔版付允門吏,曰「有詔」,因便馳走。允即投書燒之,不以開呈司馬景王。後豐等事覺,徙允為鎮北將軍,假節督河北諸軍事。未發,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樂浪,道死。〔一〕

  〔一〕 魏略曰:允字士宗,世冠族。父據,仕歷典農校尉、郡守。允少與同郡崔贊俱發名於冀州,召入軍。明帝時為尚書選曹郎,與陳國袁侃對,同坐職事,皆收送獄,詔旨嚴切,當有死者,正直者為重。允謂侃曰:「卿,功臣之子,法應八議,不憂死也。」侃知其指,乃為受重。允刑竟復吏,出為郡守,稍遷為侍中尚書中領軍。允聞李豐等被收,欲往見大將軍,已出門,回遑不定,中道還取蔥,豐等已收訖。大將軍聞允前遽,怪之曰:「我自收豐等,不知士大夫何為匆匆乎?」是時朝臣遽者多耳,而眾人咸以為意在允也。會鎮北將軍劉靜卒,朝廷以允代靜。已受節傳,出止外舍。大將軍與允書曰:「鎮北雖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華鼓,建朱節,歷本州,此所謂著繡晝行也。」允心甚悅,與臺中相聞,欲易其鼓吹旌旗。其兄子素頗聞眾人說允前見嫌意,戒允「但當趣耳,用是為邪」!允曰:「卿俗士不解,我以榮國耳,故求之。」帝以允當出,乃詔會群臣,群臣皆集,帝特引允以自近;允前為侍中,顧當與帝別,涕泣歔欷。會訖,罷出,詔促允令去。會有司奏允前擅以廚錢穀乞諸俳及其官屬,故遂收送廷尉,考問竟,(故)減死徙邊。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隨,行道未到,以其年冬死。魏氏春秋曰:允為吏部郎,選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召入,將加罪。允妻阮氏跣出,謂曰:「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允頷之而入。帝怒詰之,允對曰:「某郡太守雖限滿文書先至,年限在後,〔某守雖後〕,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視之,乃釋遣出。望其衣敗,曰:「清吏也。」賜之。允之出為鎮北也,喜謂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禍見於此,何免之有?」允善相印,將拜,以印不善,使更刻之,如此者三。允曰:「印雖始成而已被辱。」問送印者,果懷之而墜于廁。相印書曰:「相印法本出陳長文,長文以語韋仲將,印工楊利從仲將受法,以語許士宗。利以法術占吉凶,十可中八九。仲將問長文『從誰得法』?長文曰:『本出漢世,有相印、相笏經,又有鷹經、牛經、馬經。印工宗養以法語程申伯,是故有一十二家相法傳于世。』」允妻阮氏賢明而醜,允始見愕然,交禮畢,無復入意。妻遣婢覘之,云「有客姓桓」,妻曰:「是必桓範,將勸使入也。」既而範果勸之。允入,須臾便起,妻捉裾留之。允顧謂婦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婦曰:「新婦所乏唯容。士有百行,君有其幾?」許曰:「皆備。」婦曰:「士有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知其非凡,遂雅相親重。生二子,奇、猛,少有令聞。允後為景王所誅,門生走入告其婦,婦正在機,神色不變,曰:「早知爾耳。」門生欲藏其子,婦曰:「無預諸兒事。」後移居墓所,景王遣鍾會看之,若才藝德能及父,當收。兒以語母,母答:「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會語,便自無憂,不須極哀,會止便止。又可多少問朝事。」兒從之。會反命,具以狀對,卒免其禍,皆母之教也。雖會之識鑒,而輸賢婦之智也。果慶及後嗣,追封子孫而已。世語曰:允二子:奇字子泰,猛字子豹,並有治理才學。晉元康中,奇為司隸校尉,猛幽州刺史。傅暢晉諸公贊曰:猛禮樂儒雅,當時最優。奇子遐,字思祖,以清尚稱,位至侍中。猛子式,字儀祖,有才幹,至濮陽內史、平原太守。

  清河王經亦與允俱稱冀州名士。甘露中為尚書,坐高貴鄉公事誅。始經為郡守,經母謂經曰:「汝田家子,今仕至二千石,物太過不祥,可以止矣。」經不能從,歷二州刺史,司隸校尉,終以致敗〔一〕。允友人同郡崔贊,亦嘗以處世太盛戒允云。〔二〕

  〔一〕 世語曰:經字(彥偉)〔彥緯〕,初為江夏太守。大將軍曹爽附絹二十匹令交市于吳,經不發書,棄官歸。母問歸狀,經以實對。母以經典兵馬而擅去,對送吏杖經五十,爽聞,不復罪。經為司隸校尉,辟河內向雄為都官從事,王業之出,不申經(竟)〔意〕以及難。經刑於東市,雄哭之,感動一市。刑及經母,雍州故吏皇甫晏以家財收葬焉。漢晉春秋曰:經被收,辭母。母顏色不變,笑而應曰:「人誰不死?往所以不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哉?」晉武帝太始元年詔曰:「故尚書王經,雖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門戶堙沒,意常愍之,其賜經孫郎中。」

  〔二〕 荀綽冀州記曰:贊子洪,字良伯,清恪有匪躬之志,為晉吏部尚書、大司農。

  評曰:夏侯、曹氏,世為婚姻,故惇、淵、仁、洪、休、尚、真等並以親舊肺腑,貴重于時,左右勳業,咸有效勞。爽德薄位尊,沈溺盈溢,此固大易所著,道家所忌也。玄以規格局度,世稱其名,然與曹爽中外繾綣;榮位如斯,曾未聞匡弼其非,援致良才。舉茲以論,焉能免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