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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第十一章 史記卷十 孝文本紀第十· 司馬遷著

孝文皇帝,〔一〕高祖中子也。高祖十一年春,已破陳豨軍,定代地,立為代王,都中都。〔二〕太后薄氏子。即位十七年,高后八年七月,高后崩。九月,諸呂呂產等欲為亂,以危劉氏,大臣共誅之,謀召立代王,事在呂后語中。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諱恆。」

  〔二〕正義括地志云:「中都故城在汾州平遙縣西南十二里,秦屬太原郡也。」

  丞相陳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代王問左右郎中令張武等。張武等議曰:「漢大臣皆故高帝時大將,習兵,多謀詐,此其屬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呂太后威耳。今已誅諸呂,新啑血〔一〕京師,〔二〕此以迎大王為名,實不可信。願大王稱疾毋往,以觀其變。」中尉宋昌進曰:〔三〕「群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桀並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然卒踐天子之位者,劉氏也,天下絕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四〕此所謂盤石之宗也,〔五〕天下服其彊,二矣。漢興,除秦苛政,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難動搖,三矣。夫以呂太后之嚴,立諸呂為三王,擅權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六〕一呼士皆左袒,為劉氏,叛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雖欲為變,百姓弗為使,其黨寧能專一邪?方今內有朱虛、東牟之親,外畏吳、楚、淮南、琅邪、齊、代之彊。方今高帝子獨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報太后計之,猶與未定。卜之龜,卦兆得大橫。〔七〕占曰:「大橫庚庚,余為天王,夏啟以光。」〔八〕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於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往見絳侯,絳侯等具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還報曰:「信矣,毋可疑者。」代王乃笑謂宋昌曰:「果如公言。」乃命宋昌參乘,張武等六人乘傳詣長安。至高陵休止,〔九〕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變。

  〔一〕索隱啑,漢書作「喋」,音跕,丁牒反。漢書陳湯杜業皆言喋血,無盟歃事。廣雅云「蹀,履也」,謂履涉之。

  〔二〕集解公羊傳曰:「京,大;師,眾也,天子之居,必以眾大之辭言也。」

  〔三〕索隱東觀漢記宋楊傳宋義後有宋昌。又會稽典錄昌,宋義孫也。

  〔四〕索隱言封子弟境土交接,若犬之牙不正相當而相銜入也。

  〔五〕索隱言其固如盤石。此語見太公六韜也。

  〔六〕索隱即紀通所矯帝之節。

  〔七〕集解應劭曰:「以荊灼龜,文正橫。」

  〔八〕集解服虔曰:「庚庚,橫貌也。」李奇曰:「庚庚,其繇文也。」張晏曰:「橫(行)〔謂〕無思不服。庚,更也。言去諸侯而即帝位也。先是五帝官天下,老則禪賢,至啟始傳父爵,乃能光治先君之基業。文帝亦襲父跡,言似夏啟者也。」索隱荀悅云:「大橫,龜兆橫理也。」按:庚庚猶「更更」,言以諸侯更帝位也。荀悅云「繇,抽也,所以抽出吉凶之情也」。杜預云「繇,兆辭也,音冑也」。按:漢書蓋寬饒云「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官以傳賢人,家以傳子孫」。官猶公也,謂不私也。

  〔九〕正義括地志云:「高陵故城在雍州高陵縣西南一里,本名橫橋,架渭水上。三輔舊事云秦於渭南有興樂宮,渭北有咸陽宮。秦昭王欲通二宮之閒,造橫橋,長三百八十步,橋北(京)〔壘〕石水中,舊有忖留神象。此神曾與魯班語,班令其出,留曰『我貌醜,卿善圖物容,不出』。班於是拱手與語曰『出頭見我』。留乃出首。班以腳畫地,忖留覺之,便沒水。故置其像於水上,唯有腰以上。魏太祖馬見而驚,命移下之。」

  昌至渭橋,〔一〕丞相以下皆迎。宋昌還報。代王馳至渭橋,群臣拜謁稱臣。代王下車拜。太尉勃進曰:「願請閒言。」〔二〕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璽符。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三〕遂馳入代邸。群臣從至。丞相陳平、太尉周勃、大將軍陳武、御史大夫張蒼、宗正劉郢、〔四〕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典客劉揭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當奉宗廟。臣謹請(與)陰安侯〔五〕列侯頃王后〔六〕與琅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議曰:『大王高帝長子,宜為高帝嗣。』願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稱宗廟。願請楚王計宜者,〔七〕寡人不敢當。」群臣皆伏固請。代王西鄉讓者三,南鄉讓者再。〔八〕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計之,大王奉高帝宗廟最宜稱,雖天下諸侯萬民以為宜。臣等為宗廟社稷計,不敢忽。願大王幸聽臣等。臣謹奉天子璽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將相王列侯以為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辭。」遂即天子位。

  〔一〕集解蘇林曰:「在長安北三里。」索隱三輔故事:「咸陽宮在渭北,興樂宮在渭南,秦昭王通兩宮之閒,作渭橋,長三百八十步。」又關中記云石柱以北屬扶風,石柱以南屬京兆也。

  〔二〕索隱包愷音閑,言欲向空閒處語。顏師古云:「閒,容也,猶言中閒。請容暇之頃,當有所陳,不欲即公論也。」

  〔三〕索隱說文:「邸,屬國舍。」

  〔四〕集解漢書百官表曰:「宗正,秦官。」應劭曰:「周成王時,彤伯入為宗正。」

  〔五〕集解蘇林曰:「高帝兄伯妻羹頡侯信母,丘嫂也。」

  〔六〕集解徐廣曰:「代頃王劉仲之妻。」駰按:蘇林曰「仲子濞為吳王,故追謚頃王」也。如淳曰「頃王后封陰安侯,時呂嬃為林光侯,蕭何夫人亦為酇侯」。又宗室表此時無陰安,知其為頃王后也。索隱按:蘇林、徐廣、韋昭以為二人封號,而樂產引如淳,以頃王后別封陰安侯,與漢祠令相會。今以陰安是別人封爵,非也。頃王后是代王后,文帝之伯母。代王降為郃陽侯,故云「列侯頃王后」。韋昭曰「陰安屬魏郡」也。

  〔七〕集解蘇林曰:「楚王名交,高帝弟。」索隱楚王交,高帝弟,最尊。言更請楚王計宜者,故下云「皆為宜」也。

  〔八〕集解如淳曰:「讓群臣也。或曰賓主位東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故西向坐,三讓不受,群臣猶稱宜,乃更迴坐示變,即君位之漸也。」

  群臣以禮次侍。乃使太僕嬰與東牟侯興居清宮,〔一〕奉天子法駕,〔二〕迎于代邸。皇帝即日夕入未央宮。乃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鎮撫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還坐前殿。於是夜下詔書曰:「閒者諸呂用事擅權,謀為大逆,欲以危劉氏宗廟,賴將相列侯宗室大臣誅之,皆伏其辜。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三〕酺五日。」〔四〕

  〔一〕集解應劭曰:「舊典,天子行幸所至,必遣靜宮令先案行清靜殿中,以虞非常。」索隱按:漢儀云「皇帝起居,索室清宮而後行。」

  〔二〕索隱漢官儀云:「天子鹵簿有大駕、法駕。大駕公卿奉引,大將軍參乘,屬車八十一乘。法駕公卿不在鹵簿中,惟京兆尹、執金吾、長安令奉引,侍中參乘,屬車三十六乘也。」

  〔三〕集解蘇林曰:「男賜爵,女子賜牛酒。」索隱按:封禪書云「百戶牛一頭,酒十石」。樂產云「婦人無夫或無子不霑爵,故賜之也」。

  〔四〕集解文穎曰:「漢律三人已上無故群飲,罰金四兩。今詔橫賜得令會聚飲食五日。」索隱說文云「酺,王者布德,大飲酒也」。出錢為醵,出食為酺。又按:趙武靈王滅中山,酺五日,是其所起也。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徙立故琅邪王澤為燕王。

  辛亥,皇帝即阼,〔一〕謁高廟。右丞相平徙為左丞相,〔二〕太尉勃為右丞相,大將軍灌嬰為太尉。諸呂所奪齊楚故地,皆復與之。

  〔一〕正義主人階也。

  〔二〕正義此時尚右。

  壬子,遣車騎將軍薄昭迎皇太后于代。皇帝曰:「呂產自置為相國,呂祿為上將軍,擅矯遣灌將軍嬰將兵擊齊,欲代劉氏,嬰留滎陽弗擊,與諸侯合謀以誅呂氏。呂產欲為不善,丞相陳平與太尉周勃謀奪呂產等軍。朱虛侯劉章首先捕呂產等。太尉身率襄平侯通持節承詔入北軍。典客劉揭身奪趙王呂祿印。益封太尉勃萬戶,賜金五千斤。丞相陳平、灌將軍嬰邑各三千戶,金二千斤。朱虛侯劉章、襄平侯通、東牟侯劉興居邑各二千戶,金千斤。〔一〕封典客揭為陽信侯〔二〕,賜金千斤。」

  〔一〕集解徐廣曰:「十一月辛丑。」

  〔二〕索隱韋昭云勃海縣。正義括地志云:「陽信故城在滄州無棣縣東南三十里,漢陽信縣。」

  十二月,上曰:「法者,治之正也,所以禁暴而率善人也。今犯法已論,而使毋罪之父母妻子同產坐之,及為收帑,朕甚不取。其議之。」有司皆曰:「民不能自治,故為法以禁之。相坐坐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所從來遠矣。如故便。」上曰:「朕聞法正則民愨,罪當則民從。且夫牧民而導之善者,吏也。其既不能導,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反害於民為暴者也。何以禁之?朕未見其便,其孰計之。」有司皆曰:「陛下加大惠,德甚盛,非臣等所及也。請奉詔書,除收帑諸相坐律令。」〔一〕

  〔一〕集解應劭曰:「帑,子也。秦法一人有罪,并坐其家室。今除此律。」

  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廟。請立太子。」上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一〕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二〕其安之。」〔三〕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閱天下之義理多矣,〔四〕明於國家之大體。吳王於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五〕豈為不豫哉!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賢及有德義者,若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終,是社稷之靈,天下之福也。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憂天下也。朕甚不取也。」有司皆固請曰:「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歲,古之有天下者莫長焉,用此道也。〔六〕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高帝親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諸侯,為帝者太祖。諸侯王及列侯始受國者皆亦為其國祖。子孫繼嗣,世世弗絕,天下之大義也,故高帝設之以撫海內。今釋宜建而更選於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議不宜。〔七〕子某最長,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上乃許之。因賜天下民當代父後者爵各一級〔八〕封將軍薄昭為軹侯。〔九〕

  〔一〕索隱按:嗛者,(不)滿之意也。未有嗛志,言天下皆志不滿也。漢書作「{匧心}志」,安也。

  〔二〕索隱言何以謂於天下也。

  〔三〕索隱其,發聲也。安者,徐也。言徐徐且待也。

  〔四〕集解如淳曰:「閱,猶言多所更歷也。」

  〔五〕集解文穎曰:「陪,輔也。」

  〔六〕索隱言古之有天下者,無長於立子,故云「莫長焉」。用此道者,用殷周立子之道,故安治千有餘歲也。

  〔七〕索隱言不宜更別議也。

  〔八〕集解韋昭曰:「文帝以立子為後,不欲獨饗其福,故賜天下為父後者爵。」

  〔九〕集解徐廣曰:「正月乙巳也。」

  三月,有司請立皇后。薄太后曰:「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為皇后。」〔一〕皇后姓竇氏。上為立后故,賜天下鰥寡孤獨窮困及年八十已上孤兒九歲已下布帛米肉各有數。上從代來,初即位,施德惠天下,填撫諸侯四夷皆洽驩,乃循從代來功臣。上曰:「方大臣之誅諸呂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勸朕,朕以得保奉宗廟。已尊昌為衛將軍,其封昌為壯武侯。〔二〕諸從朕六人,官皆至九卿。」〔三〕

  〔一〕索隱謂帝之子為諸侯王,皆同姓。姓,生也。言皆同母生,故立太子母也。

  〔二〕集解徐廣曰:「四月辛亥封,封三十四年,景帝中四年奪侯,國除。」索隱韋昭云膠東縣。正義括地志云:「壯武故城在萊州即墨縣西六十里,古萊夷國,有漢壯武縣故城。」

  〔三〕正義漢置九卿,一曰太常,二曰光祿,三曰衛尉,四曰太僕,五曰廷尉,六曰大鴻臚,七曰宗正,八曰大司農,九曰少府,是為九卿也。

  上曰:「列侯從高帝入蜀、漢中者六十八人皆益封各三百戶,故吏二千石以上從高帝潁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戶,淮陽守申徒嘉等十人五百戶,衛尉定等十人四百戶。封淮南王舅父趙兼為周陽侯,〔一〕齊王舅父駟鈞為清郭侯。」〔二〕秋,封故常山丞相蔡兼為樊侯。〔三〕

  〔一〕正義括地志云:「周陽故城在絳州聞喜縣東二十九里。」

  〔二〕集解如淳曰:「邑名,六國時齊有清郭君。清音靜。」索隱按表,駟鈞封鄔侯。不同者,蓋後徙封於鄔。鄔屬鉅鹿郡。

  〔三〕索隱韋昭云:「樊,東平之縣。」正義括地志云:「漢樊縣城在兗州瑕丘西南二十五里。地理志云樊縣古樊國,仲山甫所封。」

  人或說右丞相曰:「君本誅諸呂,迎代王,今又矜其功,受上賞,處尊位,禍且及身。」右丞相勃乃謝病免罷,左丞相平專為丞相。〔一〕

  〔一〕集解徐廣曰:「八月中。」

  二年十月,丞相平卒,復以絳侯勃為丞相。上曰:「朕聞古者諸侯建國千餘(歲),各守其地,以時入貢,民不勞苦,上下驩欣,靡有遺德。今列侯多居長安,邑遠,吏卒給輸費苦,而列侯亦無由教馴其民。〔一〕其令列侯之國,為吏及詔所止者,遣太子。」〔二〕

  〔一〕正義馴,古「訓」字。

  〔二〕集解張晏曰:「為吏,謂以卿大夫為兼官者。詔所止,特以恩愛見留者。」

  十一月晦,日有食之。〔一〕十二月望,日又食。〔二〕上曰:「朕聞之,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以菑,以誡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見于天,菑孰大焉!朕獲保宗廟,以微眇之身託于兆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亂,在朕一人,唯二三執政猶吾股肱也。朕下不能理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過失,及知見思之所不及,白以告朕。及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以匡朕之不逮。因各飭其任職,務省繇費以便民。朕既不能遠德,故憪然念外人之有非,〔三〕是以設備未息。今縱不能罷邊屯戍,而又飭兵厚衛,其罷衛將軍軍。太僕見馬遺財足,〔四〕餘皆以給傳置。」〔五〕

  〔一〕正義按:說文云日蝕則朔,月蝕則望。而云晦日食之,恐曆錯誤。

  〔二〕集解徐廣曰:「此云望日又食。按:漢書及五行志無此日食文也。一本作『月食』,然史書不紀月食。」

  〔三〕集解漢書音義曰:「憪然猶介然也。非,姦非也。」索隱蘇林云「憪,寢視不安之貌」,蓋近其意。餘說皆疏。憪音下板反。

  〔四〕索隱遺猶留也。財,古字與「纔」同。言太僕見在之馬,今留纔足充事而已也。

  〔五〕索隱按:廣雅云「置,驛也」。續漢書云「驛馬三十里一置」。故樂產亦云傳置一也。言乘傳者以傳次受名,乘置者以馬取匹。傳音丁戀反。如淳云「律,四馬高足為傳置,四馬中足為馳置,下足為乘置,一馬二馬為軺置,如置急者乘一馬曰乘也」。

  正月,上曰:「農,天下之本,其開籍田,〔一〕朕親率耕,以給宗廟粢盛。」〔二〕

  〔一〕集解應劭曰:「古者天子耕籍田千畝,為天下先。籍者,帝王典籍之常。」韋昭曰:「籍,借也。借民力以治之,以奉宗廟,且以勸率天下,使務農也。」瓚曰:「景帝詔曰『朕親耕,后親桑,為天下先』。本以躬親為義,不得以假借為稱也。籍,蹈籍也。」

  〔二〕集解應劭曰:「黍稷曰粢,在器中曰盛。」

  三月,有司請立皇子為諸侯王。上曰:「趙幽王幽死,朕甚憐之,已立其長子遂為趙王。遂弟辟彊及齊悼惠王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有功,可王。」乃立趙幽王少子辟彊為河閒王,以齊劇郡立朱虛侯為城陽王,立東牟侯為濟北王,皇子武為代王,子參為太原王,子揖為梁王。

  上曰:「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一〕誹謗之木,〔二〕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今法有誹謗妖言之罪,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將何以來遠方之賢良?其除之。民或祝詛上以相約結而後相謾,〔三〕吏以為大逆,其有他言,而吏又以為誹謗。此細民之愚無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來,有犯此者勿聽治。」

  〔一〕集解應劭曰:「旌,幡也。堯設之五達之道,令民進善也。」如淳曰:「欲有進善者,立於旌下言之。」

  〔二〕集解服虔曰:「堯作之,橋梁交午柱頭。」應劭曰:「橋梁邊板,所以書政治之愆失也。至秦去之,今乃復施也。」索隱按:尸子云「堯立誹謗之木」。誹音非,亦音沸。韋昭云「慮政有闕失,使書於木,此堯時然也,後代因以為飾。今宮外橋梁頭四植木是也」。鄭玄注禮云「一縱一橫為午,謂以木貫表柱四出,即今之華表」。崔浩以為木貫表柱四出名「桓」,陳楚俗桓聲近和,又云「和表」,則「華」與「和」又相訛耳。

  〔三〕集解漢書音義曰:「民相結共祝詛上也。謾者,而後謾而止之,不畢祝詛也。」索隱韋昭云:「謾,相抵讕也。」說文云:「謾,欺也。」謂初相約共行祝,後相欺誑,中道而止之也。

  九月,初與郡國守相為銅虎符、竹使符。〔一〕

  〔一〕集解應劭曰:「銅虎符第一至第五,國家當發兵,遣使者至郡合符,符合乃聽受之。竹使符皆以竹箭五枚,長五寸,鐫刻篆書,第一至第五。」張晏曰:「符以代古之珪璋,從簡易也。」索隱漢舊儀銅虎符發兵,長六寸。竹使符出入徵發。說文云分符而合之。小顏云「右留京師,左與之。」古今注云「銅虎符銀錯書之」。張晏云「銅取其同心也」。

  三年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十一月,上曰:「前日(計)〔詔〕遣列侯之國,或辭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絳侯勃免丞相就國,以太尉潁陰侯嬰為丞相。罷太尉官,屬丞相。四月,城陽王章薨。淮南王長與從者魏敬殺辟陽侯審食其。

  五月,匈奴入北地,居河南為寇。帝初幸甘泉。〔一〕六月,帝曰:「漢與匈奴約為昆弟,毋使害邊境,所以輸遺匈奴甚厚。今右賢王離其國,將眾居河南降地,非常故,往來近塞,捕殺吏卒,驅保塞蠻夷,令不得居其故,陵轢邊吏,入盜,甚敖無道,非約也。其發邊吏騎八萬五千詣高奴,遣丞相潁陰侯灌嬰擊匈奴。」匈奴去,發中尉〔二〕材官屬衛將軍軍長安。

  〔一〕集解蔡邕曰:「天子車駕所至,民臣以為僥倖,故曰幸。至見令長三老官屬,親臨軒,作樂,賜食帛越巾刀佩帶,民爵有級數,或賜田租之半,故因是謂之幸。」索隱應劭云:「宮名,在雲陽。一名林光。」臣瓚云:「甘泉,山名。林光,秦離宮名。」又顧氏按:邢承宗西征賦注云「甘泉,水名」。今按:蓋因地有甘泉以名山,則山水皆通也。宮名謬爾。

  〔二〕集解漢書百官表曰:「中尉,秦官。」

  辛卯,帝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見故群臣,皆賜之。舉功行賞,諸民里賜牛酒。復晉陽〔一〕中都民三歲。留游太原十餘日。

  〔一〕正義故城在汾州平遙縣西南十三里。

  濟北王興居聞帝之代,欲往擊胡,乃反,發兵欲襲滎陽。於是詔罷丞相兵,遣棘蒲侯陳武為大將軍,將十萬往擊之。祁侯賀〔一〕為將軍,軍滎陽。七月辛亥,帝自太原至長安。迺詔有司曰:「濟北王背德反上,詿誤吏民,為大逆。濟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軍地邑降者,皆赦之,復官爵。與王興居去來,亦赦之。」〔二〕八月,破濟北軍,虜其王。赦濟北諸吏民與王反者。

  〔一〕集解徐廣曰:「姓繒,以文帝十一年卒,謚曰敬。」索隱漢書音義祁音遲。賀姓繒。繒,古國,夏同姓也。正義括地志云:「并州祁縣城,晉大夫祁奚之邑。」

  〔二〕集解徐廣曰:「乍去乍來也。」駰案:張晏曰「雖始與興居反,今降,赦之」。

  六年,有司言淮南王長廢先帝法,不聽天子詔,居處毋度,出入擬於天子,擅為法令,與棘蒲侯太子奇謀反,遣人使閩越及匈奴,發其兵,欲以危宗廟社稷。群臣議,皆曰「長當棄市」帝不忍致法於王,赦其罪,廢勿王。群臣請處王蜀嚴道、邛都,〔一〕帝許之。長未到處所,行病死,上憐之。後十六年,追尊淮南王長謚為厲王,立其子三人為淮南王、〔二〕衡山王、〔三〕廬江王。〔四〕

  〔一〕集解徐廣曰:「漢書或作『郵』字,或直云『邛僰』。邛都乃本是西南夷,爾時未通嚴道,有邛僰山。」正義邛,其恭反。括地志云:「嚴道今為縣,即邛州所理縣也。縣有蠻夷曰道,故曰嚴道。邛都縣本邛都國,漢為縣,今嶲州也。西南夷傳云『滇池以北君長以十數,邛都最大』是也。」按:群臣請處淮南王長蜀之嚴道,不爾,更遠邛都西有邛僰山也。邛僰山在雅州榮經縣界。榮經,武德年閒置,本秦嚴道地。華陽國志云:「邛筰山故邛人、筰人界也。山巖峭峻,曲回九折乃至,上下有凝冰。按即王尊登者也。今從九折西南行至嶲州,山多雨少晴,俗呼名為漏天。」

  〔二〕索隱名安,阜陵侯也。

  〔三〕索隱名勃,安陽侯也。

  〔四〕索隱名賜,周陽侯也。

  十三年夏,上曰:「蓋聞天道禍自怨起而福繇德興。百官之非,宜由朕躬。今祕祝之官移過于下,〔一〕以彰吾之不德,朕甚不取。其除之。」

  〔一〕集解應劭曰:「祕祝之官移過于下,國家諱之,故曰祕。」

  五月,齊太倉令淳于公〔一〕有罪當刑,詔獄逮徙繫長安。太倉公無男,有女五人。太倉公將行會逮,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緩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緹縈〔二〕自傷泣,乃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雖復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由也。妾願沒入為官婢,贖父刑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天子憐悲其意,乃下詔曰:「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僇,〔三〕而民不犯。何則?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三,〔四〕而姦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薄而教不明歟?吾甚自愧。故夫馴道不純而愚民陷焉。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毋由也。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楚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

  〔一〕索隱名意,為齊太倉令,故謂之倉公也。

  〔二〕索隱緹音啼。鄒氏音體,非。

  〔三〕正義晉書刑法志云:「三皇設言而民不違,五帝畫衣冠而民知禁。犯黥者阜其巾,犯劓者丹其服,犯臏者墨其體,犯宮者雜其屨,大辟之罪,殊刑之極,布其衣裾而無領緣,投之於市,與眾棄之。」

  〔四〕集解李奇曰:「約法三章無肉刑,文帝則有肉刑。」孟康曰:「黥劓二,左右趾合一,凡三。」索隱韋昭云:「斷趾、黥、劓之屬。」崔浩漢律序云:「文帝除肉刑而宮不易。」張斐注云:「以淫亂人族序,故不易之也。」

  上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今勤身從事而有租稅之賦,是為本末者毋以異,〔一〕其於勸農之道未備。其除田之租稅。」

  〔一〕集解李奇曰:「本,農也。末,賈也。言農與賈俱出租無異也,故除田租。」

  十四年冬,匈奴謀入邊為寇,攻朝郍塞,殺北地都尉卬。〔一〕上乃遣三將軍軍隴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為衛將軍,郎中令張武為車騎將軍,軍渭北,車千乘,騎卒十萬。帝親自勞軍,勒兵申教令,賜軍吏卒。帝欲自將擊匈奴,群臣諫,皆不聽。皇太后固要帝〔二〕,帝乃止。於是以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赤〔三〕為內史,欒布為將軍,擊匈奴。匈奴遁走。

  〔一〕集解徐廣曰:「姓孫。封其子單為缾侯。匈奴所殺。」

  〔二〕集解如淳曰:「必不得自征也。」

  〔三〕集解徐廣曰:「姓董也。」

  春,上曰:「朕獲執犧牲珪幣以事上帝宗廟,十四年于今,歷日(縣)〔綿〕長,以不敏不明而久撫臨天下,朕甚自愧。其廣增諸祀墠場珪幣。昔先王遠施不求其報,望祀不祈其福,右賢左戚,〔一〕先民後己,至明之極也。今吾聞祠官祝釐,〔二〕皆歸福朕躬,不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不德,而躬享獨美其福,百姓不與焉,是重吾不德。其令祠官致敬,毋有所祈。」

  〔一〕集解韋昭曰:「右猶高,左猶下也。」索隱劉德云:「先賢後親也。」

  〔二〕集解如淳曰:「釐,福也。賈誼傳『受釐坐宣室』。」索隱音禧,福也。

  是時北平侯張蒼為丞相,方明律曆。魯人公孫臣上書陳終始傳五德事,〔一〕言方今土德時,土德應黃龍見,當改正朔服色制度。天子下其事與丞相議。丞相推以為今水德,始明正十月上黑事,以為其言非是,請罷之。

  〔一〕索隱五行之德,帝王相承傳易,終而復始,故云「終始傳五德之事」。傳音轉也。

  十五年,黃龍見成紀,〔一〕天子乃復召魯公孫臣,以為博士,申明土德事。於是上乃下詔曰:「有異物之神見于成紀,無害於民,歲以有年。朕親郊祀上帝諸神。禮官議,毋諱以勞朕。」〔二〕有司禮官皆曰:「古者天子夏躬親禮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天子始幸雍,郊見五帝,以孟夏四月答禮焉。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因說上設立渭陽五廟。〔三〕欲出周鼎,當有玉英見。〔四〕

  〔一〕集解韋昭曰:「成紀縣屬天水。」

  〔二〕集解漢書音義曰:「言無所諱,勿以朕為勞。」

  〔三〕集解韋昭曰:「在渭城。」

  〔四〕集解瑞應圖云:「玉英,五常並修則見。」

  十六年,上親郊見渭陽五帝廟,亦以夏答禮而尚赤。

  十七年,得玉杯,〔一〕刻曰「人主延壽」。於是天子始更為元年,〔二〕令天下大酺。其歲,新垣平事覺,夷三族。

  〔一〕集解應劭曰:「新垣平詐令人獻之。」

  〔二〕索隱按:秦本紀惠文王十四年更為元年。又汲冢竹書魏惠王亦有後元,當取法於此。又按:封禪書以新垣平候日再中,故改元也。

  後二年,上曰:「朕既不明,不能遠德,是以使方外之國或不寧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一〕封畿之內勤勞不處,二者之咎,皆自於朕之德薄而不能遠達也。閒者累年,匈奴並暴邊境,多殺吏民,邊臣兵吏又不能諭吾內志,以重吾不德也。夫久結難連兵,中外之國將何以自寧?今朕夙興夜寐,勤勞天下,憂苦萬民,為之怛惕不安,未嘗一日忘於心,故遣使者冠蓋相望,結軼於道,〔二〕以諭朕意於單于。今單于反古之道,計社稷之安,便萬民之利,親與朕俱棄細過,偕之大道,結兄弟之義,以全天下元元之民。〔三〕和親已定,始于今年。」

  〔一〕索隱顧胤按:爾雅孤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也。

  〔二〕集解韋昭曰:「使車往還,故轍如結也。相如曰『結軌還轍』。」索隱鄒氏軼音逸,又音轍。漢書作「轍」。顧氏按:司馬彪云「結謂車轍回旋錯結之也」。

  〔三〕索隱戰國策云:「制海內,子元元,非兵不可。」高誘注云:「元元,善也。」又按:姚察云「古者謂人云善,言善人也。因善為元,故云黎元。其言元元者,非一人也」。顧野王又云「元元猶喁喁,可憐愛貌」。未安其說,聊記異也。

  後六年冬,匈奴三萬人入上郡,三萬人入雲中。以中大夫令勉〔

  一〕為車騎將軍,軍飛狐;〔二〕故楚相蘇意為將軍,軍句注;〔三〕將軍張武屯北地;河內守周亞夫為將軍,居細柳;〔四〕宗正劉禮為將軍,居霸上;祝茲侯〔五〕軍棘門:〔六〕以備胡。數月,胡人去,亦罷。

  〔一〕集解徐廣曰:「衛尉改名也。」駰案:漢書百官表景帝初改衛尉為中大夫令,非此年也。索隱裴駰按:表景帝改衛尉為中大夫令,則中大夫令是官號,勉其名。後此官改為光祿勳。虞世南以此稱中大夫令,是史家追書耳。顏遊秦以令是姓,勉是名,為中大夫。據風俗通,令姓令尹子文之後也。

  〔二〕集解如淳曰:「在代郡。」蘇林曰:「在上黨。」

  〔三〕集解應劭曰:「山險名也,在鴈門陰館。」索隱句,伏儼音俱,包愷音鉤。

  〔四〕集解徐廣曰:「在長安西。」駰按:如淳曰「長安圖細柳倉在渭北,近石徼」。張揖曰「在昆明池南,今有柳市是也」。索隱按:三輔故事細柳在直城門外阿房宮西北維。又匈奴傳云「長安西細柳」,則如淳云在渭北,非也。

  〔五〕集解徐廣曰:「表作松茲侯,姓徐,名悍。」

  〔六〕集解徐廣曰:「在渭北。」駰案:孟康曰「在長安北,秦時宮門也。」如淳曰「三輔黃圖棘門在橫門外」。

  天下旱,蝗。帝加惠:令諸侯毋入貢,弛山澤,〔一〕減諸服御狗馬,損郎吏員,發倉庾〔二〕以振貧民,民得賣爵。〔三〕

  〔一〕集解韋昭曰:「弛,廢也。廢其常禁以利民。」

  〔二〕集解應劭曰:「水漕倉曰庾。」胡公曰:「在邑曰倉,在野曰庾。」索隱郭璞注三蒼云:「庾,倉無屋也。」胡公名廣,後漢太尉,作漢官解詁也。

  〔三〕索隱崔浩云:「富人欲爵,貧人欲錢,故聽買賣也。」

  孝文帝從代來,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嘗欲作露臺,〔一〕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上常衣綈衣,〔二〕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幃帳不得文繡,以示敦朴,為天下先。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不治墳,欲為省,毋煩民。南越王尉佗自立為武帝,然上召貴尉佗兄弟,以德報之,佗遂去帝稱臣。與匈奴和親,匈奴背約入盜,然令邊備守,不發兵深入,惡煩苦百姓。吳王詐病不朝,就賜几杖。群臣如袁盎等稱說雖切,常假借用之。〔三〕群臣如張武等受賂遺金錢,覺,上乃發御府金錢賜之,以愧其心,弗下吏。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富,興於禮義。

  〔一〕集解徐廣曰:「露,一作『靈』。」索隱顧氏按:新豐南驪山上猶有臺之舊址也。

  〔二〕集解如淳曰:「賈誼云『身衣皁綈』。」

  〔三〕集解蘇林曰:「假音休假。借音以物借人。」

  後七年六月己亥,帝崩於未央宮。〔一〕遺詔曰:「朕聞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當今之時,世咸嘉生而惡死,厚葬以破業,重服以傷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臨,以離寒暑之數,哀人之父子,傷長幼之志,損其飲食,絕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朕獲保宗廟,以眇眇之身託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餘年矣。賴天地之靈,社稷之福,方內安寧,〔二〕靡有兵革。〔三〕朕既不敏,常畏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德;維年之久長,懼于不終。今乃幸以天年,得復供養于高廟。朕之不明與嘉之,〔四〕其奚哀悲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取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者。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踐。〔五〕絰帶無過三寸,毋布車及兵器,〔六〕毋發民男女哭臨宮殿。宮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聲,禮畢罷。非旦夕臨時,禁毋得擅哭。已下,〔七〕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釋服。〔八〕佗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率從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九〕毋有所改。歸夫人以下至少使。」〔一〇〕令中尉亞夫為車騎將軍,屬國悍〔一一〕為將屯將軍,〔一二〕郎中令武為復土將軍,〔一三〕發近縣見卒萬六千人,發內史卒萬五千人,〔一四〕藏郭穿復土屬將軍武。

  〔一〕集解徐廣曰:「年四十七。」

  〔二〕集解瓚曰:「方,四方也。內,中也。猶云中外也。」

  〔三〕集解徐廣曰:「一云『方內安,兵革息』。」

  〔四〕集解如淳曰:「與,發聲也。得卒天年已善矣。」

  〔五〕集解服虔曰:「踐,翦也。謂無斬衰也。」孟康曰:「踐,跣也。」晉灼曰:「漢語作『跣』。跣,徒跣也。」索隱漢語是書名,荀爽所作也。

  〔六〕集解應劭曰:「無以布衣車及兵器也。」服虔曰:「不施輕車介士也。」

  〔七〕索解謂柩已下於壙。

  〔八〕集解服虔曰:「當言大功、小功布也。纖,細布衣也。」應劭曰:「紅者,中祥大祥以紅為領緣也。纖者,禫也。凡三十六日而釋服。」索隱劉德云:「紅亦功也。男功非一,故以『工力』為字。而女工唯在於絲,故以『糸工』為字。三十六日,以日易月故也。」

  〔九〕集解應劭曰:「因山為藏,不復起墳,山下川流不遏絕也。就其水名以為陵號。」索隱霸是水名,水徑於山,亦曰霸山,即芷陽地也。

  〔一〇〕集解應劭曰:「夫人以下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凡七輩,皆遣歸家,重絕人類也。」

  〔一一〕集解徐廣曰:「姓徐。」駰按:漢書百官表「典屬國,秦官,掌蠻夷降者」。

  〔一二〕集解李奇曰:「馮奉世為右將軍,以將屯將軍為名,此監主諸屯也。」

  〔一三〕集解如淳曰:「主穿壙填瘞事者。」索隱復音伏。謂穿壙出土,下棺已而填之,即以為墳,故云復土。復,反還也。又音福。

  〔一四〕索隱按:百官表云內史掌理京師之官也。景帝更名京兆尹也。

  乙巳,〔一〕群臣皆頓首上尊號曰孝文皇帝。

  〔一〕集解漢書云:「乙巳葬霸陵。」皇甫謐曰:「霸陵去長安七十里。」

  太子即位于高廟。丁未,襲號曰皇帝。

  孝景皇帝元年十月,制詔御史:「蓋聞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一〕,制禮樂各有由。聞歌者,所以發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高廟酎,〔二〕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三〕孝惠廟酎,奏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臨天下,通關梁,不異遠方。〔四〕除誹謗,去肉刑,賞賜長老,收恤孤獨,以育群生。減嗜欲,不受獻,〔五〕不私其利也。罪人不帑,〔六〕不誅無罪。除(肉)〔宮〕刑,出美人,重絕人之世。朕既不敏,不能識。此皆上古之所不及,而孝文皇帝親行之。德厚侔天地,〔七〕利澤施四海,靡不獲福焉。明象乎日月,而廟樂不稱。朕甚懼焉。其為孝文皇帝廟為昭德之舞,〔八〕以明休德。然后祖宗之功德著於竹帛,施于萬世,永永無窮,朕甚嘉之。其與丞相、列侯、中二千石、禮官具為禮儀奏。」丞相臣嘉等言:「陛下永思孝道,立昭德之舞以明孝文皇帝之盛德。皆臣嘉等愚所不及。臣謹議:世功莫大於高皇帝,德莫盛於孝文皇帝,高皇廟宜為帝者太祖之廟,孝文皇帝廟宜為帝者太宗之廟。天子宜世世獻祖宗之廟。郡國諸侯宜各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廟。諸侯王列侯使者侍祠天子,歲獻祖宗之廟。〔九〕請著之竹帛,宣布天下。」制曰:「可。」

  〔一〕集解應劭曰:「始取天下者為祖,高帝稱高祖是也。始治天下者為宗,文帝稱太宗是也。」

  〔二〕集解張晏曰:「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曰酎。酎之言純也。至武帝時,因八月嘗酎會諸侯廟中,出金助祭,所謂『酎金』也。」

  〔三〕集解孟康曰:「武德,高祖所作也。文始,舜舞也。五行,周舞也。武德者,其舞人執干戚。文始舞執羽籥。五行舞冠冕,衣服法五行色。見禮樂志。」索隱應劭云:「禮樂志文始舞本舜韶舞,高祖更名文始,示不相襲。五行舞本周武舞,秦始皇更名五行舞。按:今言『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者,其樂總象武王樂,言高祖以武定天下也。既示不相襲,其作樂之始。先奏文始,以羽籥衣文繡居先;次即奏五行,五行即武舞,執干戚而衣有五行之色也。」

  〔四〕集解張晏曰:「孝文十二年,除關,不用傳令,遠近若一。」

  〔五〕集解徐廣曰:「減,一作『滅』。」

  〔六〕集解蘇林曰:「刑不及妻子。」

  〔七〕集解李奇曰:「侔,齊等。」

  〔八〕集解文穎曰:「景帝采高祖武德舞作昭德舞,舞之於文帝廟,見禮樂志。」

  〔九〕集解張晏曰:「王及列侯歲時遣使詣京師,侍祠助祭也。」如淳曰:「若光武廟在章陵,南陽太守稱使者往祭是也。不使侯王祭者,諸侯不得祖天子也。凡臨祭祀宗廟,皆為侍祭。」

  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後仁。〔一〕善人之治國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二〕誠哉是言!漢興,至孝文四十有餘載,德至盛也。廩廩鄉改正服封禪矣,謙讓未成於今。嗚呼,豈不仁哉!

  〔一〕集解孔安國曰:「三十年曰世。如有受命王者,必三十年仁政乃成。」

  〔二〕集解王肅曰:「勝殘暴之人,使不為惡。去殺,不用殺也。」

  【索隱述贊】孝文在代,兆遇大橫。宋昌建冊,絳侯奉迎。南面而讓,天下歸誠。務農先籍,布德偃兵。除帑削謗,政簡刑清。綈衣率俗,露臺罷營。法寬張武,獄恤緹縈。霸陵如故,千年頌聲。